第1章

东海路的红毯铺在广场中心,镁光在鞋面上跳动,耳朵里塞满了尖叫、话筒碰撞的闷声和主持人报数的破裂音。我站在入场线旁,被化妆师最后一次补了唇色。乔也把一张硬纸片塞进我手里,边塞边压低声音:“这版,死记。‘过去不重要,作品最重要。’别发挥。站中间,左手抬一下,露表盘,走三步停一次。”他练到熟口快,像是把我当一段程式码。

我看了一眼纸片,上面的黑体字像钉子一样扎进眼睛,带着轻微的刺痛。我没回,薄薄地笑了下,把纸片收到西装内兜。风里是花墙喷香水的味,甜得发腻。我抬眼往前,就看见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被主持人用“欢迎”的手势引进来。来人穿着中性色的裙,领口和肩线干净,头发往后一束,一根发丝没浪费。她的脚步很稳,即使麦克风伸到她唇边也只是轻微点头,侧着身绕开这一片喧哗。

我本能地把视线挪开一点,像躲刀尖。那种刺感我熟悉,不用看她也知道她在几米开外的位置,像一处静电的源头。我站直了,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波动。人设需要这个骨架。

工作人员打手势,表示轮到我上红毯。镁光成片地爆开,喊我名字的声音挤成一团,有人在叫“看这边”,有人叫“陆野笑一下”。我照着乔也说的,三步停一次,抬左手,露表盘。花墙在两侧像海,一个一个花头被闪光压扁又弹起,浮夸得像虚构的春天。她在主画面右侧,趋光性使我被挤到中间,站位自然成了C位。我微调了一下肩膀,照相机的咔嚓声顺下来,像为我安排的轨道。

记者的问题从话筒丛里钻出来,尖锐而不怀好意:“两位同台,有没有尴尬?”我调整脸部的肌肉露出无害的那种笑容,“都过去的事了,作品最重要。”话术像脚底的红毯,平整、安全。我看见她侧过脸,表情没有变化,眼睛淡,像把光也滤掉了。问题接着丢来,“网传当年倒贴,您怎么看?”话筒几乎顶到我的领结,我呼出一口气,不让自己往她那边看,继续笑:“谢谢大家关心,今天是《繁花》的开幕,我们还是聊作品吧。”

有个记者不死心,问得更直白:“受害男孩的人设还保留吗?”我眼皮跳了一下,那两个字在空中不短命,镁光给它镀了边。我喉咙里烫,想说别闹,可那句是给亲近的人听的,给陌生人说会显得恶劣。乔也在边上,手指捏了捏我的手腕,提醒我继续走流程。我就点头,往前迈步,像一个按预设轨迹旋转的展品。她在我侧后方停了一秒,礼貌地等我走过镜头再走。我听到自己鞋跟磕到红毯边缘的硬地,发出干脆一声,比我这一段的任何回答都真实。

橘光App的工作人员举着平板跟在侧边,屏幕上的红榜跳闪,《繁花红毯陆野江安宁同台》的条目从七位蹿到了三位,旁边另一个词条跟着升——“倒贴”。我看见“夜航灯”的头像在推送栏闪了亮,标题玩味,“姐弟恋旧账:受害男孩与倒贴标签的前世今生”。我没点开,镜头就在我面前,任何表情都会被放大。

我把一切放进黑漆漆的盒子里——笑、点头、看向主持人的焦点线。镜头结束,退场动线把我引向侧边的休息区,乔也已经在那里等,递水,压着嗓子笑:“挺好,没出错。今晚App那边也安排了,短直播,控控情绪,顺带带个品牌tag,完事。”他说完就看向她的方向,又迅速把眼收回来,“对戏的时候别多说,导演喜欢她沉住的劲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