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非的太阳,似乎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都要残酷。
它不是温暖的,而是带着一种重量,像融化的铅液,沉甸甸地倾泻在广袤无垠的红色大地上。林枫眯起眼,透过越野车扬起的滚滚红尘,望向窗外那片灼热的世界。
这是他来到这片位于南非北部,远离旅游路线的粗粝矿区的第三天。作为一名顶尖地质大学的实习生,他的毕业论文需要一份关于特定金刚石矿脉成因的实地考察报告。理论上,这是一份美差——学校合作的金伯利矿业公司提供了介绍信,而他也如愿踏上了这片只在地质图上见过的土地。
但理论,往往与现实的粗粝格格不入。
“嘿,书生,看入迷了?”一个带着戏谑的粗犷声音从前排驾驶座传来。卡洛斯单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夹着半截自卷的香烟,手肘搭在敞开的车窗上。他穿着褪色的战术背心,露出古铜色、布满疤痕的结实手臂,墨镜推在头顶,脸上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。
“我在看地层裸露面的走向,”林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试图维持专业形象,尽管汗水已经让镜架有些滑腻,“这里的太古宙克拉通基底岩层出露情况非常典型,对于研究金伯利岩管……”
“停停停,”卡洛斯做了个投降的手势,“跟我说这些,就像对牛弹琴。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活着来,活着回去,顺便赚点啤酒钱。”他是矿业公司临时指派的安保,据说是前某个著名雇佣兵团的成员,真假难辨,但那股子历经硝烟的气息是伪装不来的。
林枫笑了笑,没再说话。他注意到副驾驶座上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。扎拉,公司为他找的当地向导兼翻译。她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,或许稍大一点,穿着一件简单的卡其布衬衫,袖子挽到手肘,下身是耐磨的工装裤,脚蹬一双结实的靴子。她有着当地人特有的深色皮肤,五官轮廓清晰而锐利,像是由这片土地雕刻而成。一条色彩鲜艳的编织发带将她浓密的黑发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。
从见面到现在,她的话很少,大部分时间只是用那双深邃的、如同夜色下非洲草原的眼睛观察着一切。林枫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感,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。
“我们快到了,”扎拉突然开口,她的英语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,声线平稳而冷静,“前面就是‘象背’矿区的外围。记住我说的,不要擅自离开车辆,不要拍摄不该拍的东西,尤其不要和当地武装人员有任何眼神之外的交流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后视镜,与林枫对视了一秒。那眼神里没有警告,只是一种陈述,陈述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则。
“放松点,扎拉小姐。”卡洛斯吐出一个烟圈,“有我在呢。”
扎拉没有回应,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微微扭曲的风景。
越野车颠簸着驶入一片更加荒凉的区域。红色的土地上开始出现巨大的矿坑,像大地的伤疤,深不见底。废弃的矿渣堆成小山,零星的低矮灌木顽强地附着在上面,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。远处,可以看到简易工棚和铁丝网围栏,一些皮肤黝黑、衣衫褴褛的工人在机械地劳作着,眼神麻木。更远处,则有挎着老旧AK步枪、穿着混杂制服的人影在巡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