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土镇的风是咸的。
林野背着磨得发亮的双肩包,踩在没过脚踝的赭红色泥土里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晒干的血痂上。背包侧袋里的地质锤硌着腰,金属壳子被南非的太阳晒得发烫,和他口袋里冰凉的护照形成诡异的对比。
“中国来的学生?”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镇口的广告牌下,用沾着机油的手指指了指 —— 那块印着 “星辉矿业:合法开采,共创未来” 的蓝色牌子,边缘已经被风沙啃出了毛边,牌子下方停着两辆墨绿色的武装车,机枪口像黑沉沉的眼睛,正对着来往的行人。
林野点头,视线越过司机的肩膀,落在镇子里:土黄色的铁皮屋挤在一起,屋顶上的卫星锅歪歪扭扭,几个皮肤黝黑的矿工蹲在屋前,手里攥着啃了一半的玉米饼,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 “外人”。他们的手掌比林野的地质锤还粗糙,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矿粉,指甲盖是青灰色的,像蒙了一层灰。
“找老本?” 司机突然说,“他在夜市的第三家摊位,卖炒面的。不过提醒你,别问太多关于黑脊山矿的事 —— 晚上少出门。”
林野还想追问,司机已经把他的背包扔到地上,踩了一脚油门,车后扬起的红土扑了他满脸。他咳嗽着抹掉脸上的土,抬头时,正好看见武装车上的士兵朝他抬了抬枪口,又漫不经心地移开。
二
夜市是红土镇唯一的 “亮色”。
塑料灯串绕在生锈的铁架上,发出滋滋的电流声,昏黄的光线下,小贩们的吆喝声、孩子们的笑声和远处酒吧的音乐混在一起,却盖不住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。林野按照司机的话,找到第三家炒面摊 —— 一个穿蓝色工装裤的老人正颠着铁锅,锅里的番茄炒蛋冒着热气,香味瞬间勾住了他的胃。
“小林?” 老人抬起头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眼睛却很亮。他就是老本,林野父亲的旧友,在南非待了三十年的华裔矿工。
林野刚坐下,老本就把一盘炒面推到他面前,又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:“你爸跟我说你要来做什么‘钻石矿生态调查’,我就知道这孩子读书读傻了 —— 红土镇哪有什么‘生态’,只有挖不完的矿和填不满的坑。”
林野咬了一口炒面,番茄的酸甜中和了旅途的疲惫,他刚想拿出笔记本问矿场的事,老本突然按住他的手,声音压得很低:“别在这问,尤其是黑脊山矿。” 他说着,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旧怀表看时间,表链已经氧化发黑,表盖内侧隐约有一道刻痕 —— 像是一小块钻石的形状,淡粉色的,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就消失了。
“那矿场怎么了?” 林野追问。
老本的手顿了顿,把怀表塞回口袋,又往锅里加了勺油:“别问,也别靠近。明天我带你去看镇上的老矿洞就行,黑脊山那边…… 不是你该去的地方。” 他说话时,眼神一直瞟着摊位外的人群,像是在怕什么。
林野还想再问,老本却突然站起身:“快吃,吃完我送你去旅馆,晚上别出门。” 他的语气很坚决,林野只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,低头扒拉着炒面,心里却记着那块怀表 —— 还有那个淡粉色的刻痕。
三
旅馆在镇中心,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房,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张掉漆的桌子。林野把背包里的矿样倒在桌子上 —— 几块从镇外捡来的玄武岩,里面嵌着细小的钻石颗粒,在台灯下闪着微弱的光。他掏出笔记本,刚写下 “红土镇矿样特征:玄武岩矿脉,钻石含量低”,就听到窗外传来 “砰” 的一声枪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