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房的霉味混杂着干木和尘土的气息，每一次呼吸都让安宁喉咙发痒。月光从高墙上那个小窗口斜斜地照进来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一块苍白的长方形。外面隐约传来丝竹乐声和男女调笑——留香苑的夜晚才刚刚开始。
安宁蜷缩在柴堆旁，双手抱住膝盖，一动不动。老鸨已经饿了她两天，作为她第一次接客就搞砸了的惩罚。那个肥胖男人惊愕的表情忽然在她脑海中闪现，然后是她控制不住的大笑，响彻整个房间。
“不准笑，不准说话。”
这三年来，这七个字像铁链一样锁着她的喉咙。老鸨的藤条总是不留情面地落下，直到她学会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存在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具之后。可是昨晚，当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撕扯她的衣服时，那些被压抑的笑声就像决堤的洪水，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。
“疯子!留香苑居然给我个疯子!”男人惊恐的叫声引来了老鸨。
然后就是黑暗的柴房和漫长的等待——等老鸨决定她的命运。
安宁慢慢站起来，踮脚靠近那扇小窗。窗子不高，下面堆着几捆木柴。她费力地爬上去，透过窗口能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——那是连接着外面世界的湖泊。
水。她生命中唯一不变的伙伴。
即使失去理智的清明，身体依然记得如何在水中生存。就像七年前那个炎热的夏日，她跳进御花园的池塘，把一个溺水的男孩拖上岸。那时她还是公主，是父皇捧在手心的明珠。
朝代更替，新帝登基，前朝皇族被屠戮殆尽。只有她，因为那场高烧夺走了她的心智，因为曾经救过当时还是韩相之子的韩织锦，被格外开恩，贬为庶民。
“你这样的傻子，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?”被送到农户家时，那家的女主人曾这样嗤笑。
然后是被转卖，被送进留香苑，被训练成不会说不会笑的木偶。老鸨惊喜地发现，当她面无表情时，那种冰冷的美丽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。
“记住，你一笑，就全完了。”老鸨的藤条又一次落下时，她这么说。
安宁摇摇头，甩开这些记忆。她打量着小窗口，发现它虽然窄小，但自己的瘦小身躯或许刚好能挤出去。她搬来几捆木柴，小心翼翼地堆高，然后开始用力拉扯已经松动的窗框。
木头吱嘎作响，但外面的喧闹掩盖了这微弱的声音。终于，窗框被她整个卸下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把头伸出窗口，然后是肩膀，瘦小的身躯一点点挤过那道窄缝。
砰的一声，她摔在柴房外的草地上。片刻不敢耽搁，她爬起来就向湖边跑去。
三年前，安宁刚被卖到留香苑时，还是个瘦小干瘪的女孩。
“这丫头底子不错，养两年定是个美人。”老鸨捏着她的下巴，左右端详，“可惜是个傻子。”
“妈妈，既是傻子，为何还要买她？”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问道。
“你懂什么，”老鸨冷笑，“客人要的不是才女，是美人。她只要往那一坐，不言不笑，就是个冰山美人。这年头，越是不容易得到的，越让人心痒。”
安宁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，只是呆呆地站着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