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顾宸仪道:“知道了。去歇着吧。”
李月脚步声远去。
顾宸仪吹熄烛火,和衣而卧。
清晨,李月端水进来:“顾大夫,徐侍卫长遣人来问,今日行针时辰可照旧?”
顾宸仪道:“照旧。”
李月应声,嘴唇嗫嚅,“是!顾大夫,您一定行的!我娘,还有好些人,都念着您的好。”
顾宸仪微微颔首:“我知道。”
时辰一到,她提箱而出。
回廊尽头,曾管家已候在殿外:“顾大夫,王爷正候着您。”
殿内,白玉安已褪袍伏于榻上,面色仍白,但眉宇间沉郁戾气似薄去些许。
徐宇按剑而立,目光如炬。
伍睿凡亦在,面色复杂,只微微拱手。
顾宸仪行礼,开针包。
她今日手法尤为流畅稳健,金针次第落下。
白玉安身体渐松,一股温和暖流随针引导,在往日阴冷刺痛的经脉间推进,所过之处,沉涩痛楚悄然消减。
起针毕,顾宸仪净手后退。
白玉安未即刻起身,细细体会良久,方缓缓坐起,自行披衣,活动肩颈,又抬手按了按心口。
随即,他目光垂落,看向自己常年冰凉的手。
“今日,似乎不止心口轻松。”他声音沙哑却多了活气,“这手脚午后烦热上涌,底下冰窖似的滋味,也淡了些。”
顾宸仪道:“毒瘀渐化,阴阳失衡得以稍许纠正,乃好转之兆。”
白玉安抬眸,目光首次真正落在她脸上。
他看着她沉静的眼眸,那里面只有医者的审慎,没有丝毫他记忆中的温软情愫。
“依你之见,本王何时可恢复如常?”
“病去如抽丝。”顾宸仪答得谨慎,“王爷中毒日久,根基受损非一日之寒。彻底清除余毒,修复脏腑,仍需时日细心调养,切忌操之过急,反致反复。”
白玉安沉默片刻,想到这几日她衣不解带地守在近前,斟酌方药,调整针法。
“曾管家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老奴在。”曾管家立刻躬身。
“顾大夫所需一切药物用具,皆按王府最高规格备置。库中所有珍品药材,皆允她随时调用。”
曾管家心中一震,立刻应道:“是!老奴遵命!必亲自督办,绝不敢有半分延误!”
“多谢王爷,曾管家。”顾宸仪依礼谢过,“若无吩咐,民女先去斟酌下方。”
“去吧。”白玉安挥手,对徐宇道,“扶本王去窗边站站。”
白玉安立于窗边,眸色深沉。
他告诉自己,这番厚待,只因她是目前唯一能缓解他痛苦之人,她的价值在于她的医术。
至于那偶尔掠过心头的异样情绪,不过是久病之人对医者产生的依赖错觉,以及对那张脸的残余执念作祟。
顾宸仪走出寝殿,周遭气氛已然不同,目光所及,皆是恭敬畏惧。
回到琼花苑,李月喜色难掩,午膳也精致许多,“顾大夫,王爷那边可是成了?”
“嗯。”顾宸仪颔首,继续用饭,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,放下筷子道:“你母亲的病还需用药巩固。若再有短缺,不必自己去外面求购,可来告诉我。”
李月闻言,眼睛一亮,随即又有些惶恐:“这怎么敢劳烦顾大夫和府里的......”
顾宸仪道:“无妨,治病救人是本分,王爷既允我便宜行事,这点事我还是做得主的。”
此时,院外传来动静。
曾管家引着两人进了院子。
王管事脸色蜡黄,走路一瘸一拐,像是挨过打。
后头跟着个抱着旧账本的老文书,缩着脖子,大气不敢出。
“顾大夫,”曾管家道,“王爷吩咐了,库房的事有了结果,带他们来给您回个话,听个发落。”
他话音未落,王管事就跪倒在地,冲着顾宸仪直磕头:“顾大夫饶命!小的不是人!小的鬼迷心窍,拿了黑心钱,换了您的药,小的该死!”
他一边说一边抽自己嘴巴,“可,可小的也是没法子啊!那边的人说了,要是我不照做,就让我那表亲的铺子开不下去......”
曾管家冷眼瞧着,哼了一声:“现在知道怕了?当初做手脚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后果?把你刚才招的,关于你表亲怎么跟那边牵上线的事,再说一遍!”
王富贵哆哆嗦嗦地抬头,眼神躲闪:“是我表亲说,是冯家一位远亲找上的他,许了重利,只说想知道顾大夫用了什么药......但冯姑娘千金之躯,定然是不知情的!都是底下人胡乱揣测,巴结讨好......”
这时,旁边那老文书也撑不住了,“咚”地一声跪下,账本散了一地:“顾大夫明鉴!小的糊涂!昨日巧珠姑娘来寻小的,说是冯姑娘想查查旧例,问问有没有......有没有什么规矩能约束外来医者,小的绝无坏心啊!小的不知道她们是要对付您......”
曾管家这才转向顾宸仪:“顾大夫,事情大致如此。王爷有谕:王富贵革职杖责,罚入苦役坊。”
他指了指文书,“这老东西,杖三十,撵出府去。冯姑娘那边,王爷已申斥禁足,相关人等都拿了审问。往后绝不会再有人来扰您清净。”
顾宸仪看了看地上磕头求饶的两人,心中已如明镜。
她略一颔首:“王爷英明,管家辛苦。”
曾管家见她神色平静,并无异议,这才摆摆手。
两人连滚带爬地被带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