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
薛良的晚饭是在自己屋里吃的。

饭后吴婉之给他打了热水沐浴,因伤口不能碰水,吴婉之还贴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。

薛良脱剩里衣,站在浴桶边,没给她好脸,“你看我手断了么?”

吴婉之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有些过犹不及,尴尬笑了,转身退出去,给薛良甩了个后脑勺。

薛良眼里晃过一抹浅黄,才发现她今天换了发型。

吴婉之往常只是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把头发挽在脑后,今天却是认真地梳了个发髻,还在发间簪了两朵淡黄色的野花,脖颈修长纤细,比寻常农家女子要白皙几分。

她今日穿的也不是灰扑扑的衣服,而是一套浅黄色的裙子,绣花鞋在晃动的裙摆下面若隐若现。

薛良看着吴婉之的脚步迅速跨过门槛,突然发现吴婉之是疾步逃走的,不由冷哼一声。

说什么帮忙,其实就是装的,心里巴不得他赶她走呢。

薛氏坐在正屋门口,拿着花枝逗灵灵。

她瞥见吴婉之从东厢出来,像是事先准备好一般,很顺手地拖过旁边的板凳和篓子开始剥豆。

她时而侧耳听东厢的动静,时而又垂眸偷偷看一眼正屋这边的情况。

吴婉之的眼神流转十分隐秘,若不是有心观察,薛氏是不会发现她心不在焉的。

薛氏心里明镜似的,知道吴婉之是怕自己会问她,怎么连屋都不敢进?因此在假装忙碌。

瞧她那怂样。

薛氏低声冷哼,问:“你剥豆子做什么?”

吴婉之听见薛氏的问话,心里还是有些虚,可抬头就是一张笑脸,“明儿炒肉吃。”

“不急,明日让你屋里那人剥就是了。既然他说死不了,那就别让他闲着。”

“哎。”吴婉之嘴上应了,低头又继续剥豆子,丝毫没有要进屋的趋势。

薛氏起身,拍了拍衣裳,“你不会不敢进屋吧?”

“没有,没有的事。”吴婉之连连否认。

薛氏牵起灵灵的手,回屋前给她留了句,“怕这怕那的,谁要吃你不成。”

吴婉之心里叹气,听东厢里已经没了水声,又等了一会,才推门进去。

“你好了吗?我给你换药吧。”

今天他们回来得急,柳大夫去外村出诊,还没给薛良换药。

其实薛良已经好得差不多,行动基本无碍,只是吴婉之还是怕他换绷带时把伤口扯裂。

不过她的关心显然又多余了,因为她进门时,薛良一脚踩在床上,已经换了药,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把绷带缠上。

他剜了吴婉之一眼,没说话,回头自己把绷带弄好。

吴婉之眼力见好,看他换下的绷带被放在床边的凳子,赶紧过去帮他清理。

“你下次叫我吧,别把伤口扯裂了。”她说道。

“我娘睡了么?”薛良穿衣的动作有些缓慢,想必也是怕伤口崩了。

“回屋了,不知睡了没……怎么了?”

薛良这回没理她,去桌边倒了杯茶喝。

吴婉之对他的冷漠已经免疫,把脏的绷带布条拿去出,隔了一会又提着水桶进来。

薛良已经睡了一整天,实在百无聊赖,在屋子里四处翻找,想找点东西打发时间。

他见吴婉之又进来,瘦瘦弱弱的,梗着脖子,表情绷着,一瘸一拐,提桶水显得蛮费劲,真不知往常是怎么干活养家的。

她的发髻有些松动,那两朵小花颤颤巍巍,欲掉不掉。

吴婉之把水桶提到屏风后边,又走出来,脸色有些尴尬,“那个,我想……”

薛良瞅着她,面无表情,“洗呗,谁不让你洗似的。”

吴婉之尴尬不已,没再说话,转身去衣柜拿衣服。

他看见吴婉之举起纤细的手臂在衣柜里翻找,那手臂上还缠着布条。

吴婉之没多少衣服,柜子里除了一套红的,就是两件灰的、白的。

除了红色那套,其余的看上去都很旧了。

破衣服,穿哪件都一样,他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挑的。

屋门“吱呀”一声,吴婉之找好衣物回头时,薛良已经不在屋里。

薛良出得东厢,瞧见正屋已经灭了灯,估摸他老娘已经入睡,便快步出了院子。

可他没走几步,本该沐浴的吴婉之就提着个灯笼追上来,“大晚上的,你去哪里?”

灯笼的火光映在吴婉之的脸上,他看见对方眼里满是惶恐和担忧。

薛良挡开她递过来的灯笼,“睡一整天了,我去找人喝酒解闷,你跟来做什么?”

“喝酒?不行,你伤还没好。”吴婉之拉住薛良的手臂。

薛良把手臂扯回,“你当你是谁?少管我事。”

“娘会担心的。”吴婉之又扯上他手臂,亦步亦趋。

薛良觉得吴婉之像个跟屁虫,她从小就这样!

“你不说,我娘就不会知道。”

“你刚沐浴了,喝了酒又一身酒气,没有热水再沐浴了。”

吴婉之拉不住薛良,干脆停了脚步,试图把薛良往回拖。

薛良闷了一天,主要是想找交好的人解解闷,倒没打算真喝酒,只是吴婉之在他耳边叨叨,又拽着他,实在是烦了,用力把手扯回来。

“你有完没完?”

回答他的是吴婉之的惊呼。

吴婉之觉得一道狠力把自己往前拽,被掉在地上的灯笼绊了一脚,整个人摔了出去。

头上的野花都飞了一朵,落在月光里。

吴婉之爬起来,手掌擦破了,血水一粒粒往外冒。

她不好擦在裙子上,只能两掌互相按着,试图止血。

薛良见她摔地上,还以为她是装的,因为他根本没用多少力。

只是看吴婉之手上都是血,裙子的膝盖处也刮破了,他才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难听话。

吴婉之把被压破烧毁的灯笼捡起,眼里有些伤心,嘴上却没有责怪,“回去吧,等伤好了再喝。”

“让你拉我?”薛良说着,弯腰要帮她捡那飞出去的小花。

吴婉之用未沾血的手指扯他袖子,“快枯了,不要了。”

薛良瞧她一脸生怕自己又跑去喝酒的样子,没再多话,直了身子,示意她一起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