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殊不知,奇妙的缘分总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。

夏日会给你最迅捷的礼物,刚才还艳阳高照的万里晴云刹那间就变了脸,耀阳像是被踢出了天空,来不及惨叫,只留下闷闷的余温,只见雷公一呵,电母一敲,所有的雷,雨,风,电,云顿时搅做一团。雷声轰隆,电蛇狂舞,雨浪倾盆,吓得人胆战心惊。

我刚从外面的狂风暴雨中冲出,来到了电梯门口,重重地按下按键。可当我再次看向凄鸣的外界时,却看到了他们。

用“落汤鸡”来形容他们现在的模样甚至有些不够,衣服早已被雨水狂暴地打湿,紧紧的贴住身躯,笔直坚挺的短发已经软软地爬伏在头皮上,,雨水滴溜溜的顺着下巴流下来。

但最令我动容的是,即使他们已经被淋地不像样子,却还是牢牢地护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,年纪较长的在后面奋力推着,年纪轻的则在一旁张开手臂挡在老妇人的头顶,哪怕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

我想也没想,再次冲了出去,来到他们身旁,轻抬起轮椅的前脚,并慢慢地往楼道内退去,他们似乎没意料到我的出现,却欣喜于我的帮助。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电梯门口,我再次用力按下按键。

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在雨幕里泛着冷白的光,像泡在水里的薄荷糖,一格一格慢悠悠地跳。我攥着自己半干的衣角,指腹蹭过冰凉的布料,看着那对父子(后来我从妈妈零碎的话里确认了他们的关系)把轮椅稳稳推到楼道干燥处,悬着的心才落下来。

年纪长些的男人抬手抹脸,雨水顺着他眼角的皱纹往下淌,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,滴在水泥地上。他冲我抬了抬下巴,嘴角扯出个腼腆的弧度,没说话,只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纸巾,又推了推身边的男孩。男孩个头快赶上他父亲了,肩膀却还透着少年人的单薄,他飞快地把纸巾递过来,指尖碰到我手心时,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子。我接过纸巾时说了声“谢谢”,他却猛地低下头,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运动鞋,耳朵尖在暖黄的楼道灯光下泛着红。

轮椅上的老妇人靠在椅背上,身上盖着件男士外套——虽然也湿了大半,但领口整整齐齐地拢在她脖子边,显然是被精心护着的。她半眯着眼看我,嘴角慢慢往上弯,像雨后初晴时天边的月牙,没发出声音,却比任何道谢都让人心里发暖。

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到了,门缓缓拉开时带起一阵风,裹着雨腥味。我侧身让他们先上,父亲推着轮椅,轮轴碾过电梯地板,发出轻微的“咕噜”声。男孩跟在后面,手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,每走一步都先确认母亲的姿势,动作熟稔得不像个少年。电梯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,照在他们湿漉漉的衣服上,洇出一圈圈深色的痕迹,像宣纸上晕开的墨。

我盯着电梯按键上跳动的数字,余光瞥见父亲悄悄把自己的湿外套往儿子那边挪了挪,想挡住从电梯缝里漏进来的风。男孩却轻轻退了回去,又把母亲盖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,盖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。老妇人察觉到什么,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,动作轻得像羽毛。

到六楼时,电梯门刚开,男孩就先一步走出去,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布——大概是出门前就准备好的,铺在楼道口的水泥地上,怕轮椅轮子带进来的雨水滑到母亲。父亲推着轮椅慢慢走上去,路过我时,又冲我点了点头,眼里带着笑意。我也回了个笑,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,才按下了“9”楼的按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