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1 第一章:焦糊味的觉醒

雄飞是被一股焦糊味呛醒的。

那味道不像写字楼楼下连锁咖啡店的奶泡焦香——那是带着甜感的、被精心烘焙过的失败;此刻钻进鼻腔的,是生豆子被烤焦的苦,混着铁锈的腥气,还有机油的黏腻,像团浸了水的脏抹布,死死捂在他脸上。他喉头一哽,猛地睁开眼。

头顶是刷着黄漆的铁皮房梁,几缕阳光从石棉瓦的破洞漏下来,在满地散落的麻袋上投出星星点点的亮尘。雄飞动了动手指,指尖触到粗糙的水泥地面,腰腹传来陌生的酸胀——他明明记得昨晚在公司加班,为了给新企划“陈皮冷萃”找卖点,趴在电脑前睡着时,后背还抵着柔软的人体工学椅。

“雄飞!发什么愣!还不把那袋豆子扛到炒炉间去!”

粗嗓门像敲在铁皮上的钉子,炸得雄飞耳朵发疼。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半蹲在一堆印着“云南小粒种”的麻袋旁,身后站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,藏青工装前襟沾着咖啡渍,胸前工作证晃着“厂长 王建国”五个字。男人手里攥着本破破烂烂的生产记录,唾沫星子溅在“本月报废量:127斤”的字样上:“这批豆子再炒坏,这个月工资你就别指望了!咱们厂现在就指着这点存货翻身呢!”

雄飞懵了。他低头看自己——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,袖口沾着褐色咖啡渍,指甲缝里还嵌着细小的豆壳。这不是他的格子衬衫。他踉跄着站起来,撞翻脚边的铝制水壶,凉水泼在脚背上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
“看啥看?赶紧干活!”王建国踹了踹他脚边的麻袋,“去炒炉间,帮老周搭把手。”

雄飞机械地扛起麻袋。麻袋里的豆子硌着他的肩,带着太阳晒过的余温。他顺着王建国指的方向走,路过挂着“技术科”牌子的房间时,瞥见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合影——二十多个穿蓝布工装的人站在“国营云岭茶厂咖啡转型车间”的牌子下,最中间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,眉眼竟和他有七分像。

照片下方的小字让他呼吸一滞:1983年夏,茶厂改产咖啡,全员合影。

1985年的挂历挂在走廊尽头,红笔圈着的日期是6月17日。旁边黑板上用粉笔写着:“本月目标:生产速溶咖啡粉500斤,争取外销100斤。”

爷爷的老相册突然在记忆里翻涌。雄飞想起退休多年的爷爷总爱摩挲一本泛黄的相册,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:“我年轻时候在云岭茶厂上班,后来厂子改产咖啡,那会儿技术跟不上,炒出来的豆子要么焦要么生,没两年就黄了……”

原来他真的穿了。穿回爷爷工作过的、即将倒闭的咖啡厂。

炒炉间的门虚掩着,闷热的气浪扑出来,夹杂着更浓的焦糊味。雄飞扶着门框往里看,两个一人高的滚筒炒炉正呼呼转着,炉膛里的炭火烧得噼啪响。穿灰色工装的老周弓着背,用长铁铲翻搅豆子,额头上的汗滴进衣领,后背的布料洇出深色的蝴蝶斑。

“又废了一锅。”老周直起腰,铁铲往地上一杵,筛网里躺着半锅黑黢黢的焦豆,“小雄飞,你来搭把手,把这锅挑出去。”

雄飞这才看清,老周的脸被炉火烤得通红,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汗。他接过铁铲,指尖碰到滚烫的筛网,疼得缩了下,但没吭声。焦豆倒进墙角的废料堆,他蹲下身,捏起一颗黑豆——表面碳化,咬开还是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