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我考上功名,天天陪你说话。”那“柳明烛”说着,便转身进了屋,关门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落地,却重重砸在柳明烛心上。
他站在原地,看着廊下的月芽慢慢收起绣花绷子,眼泪滴在浅绿色的布裙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这是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——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科举,总觉得“以后有的是时间”,却没看见妹妹攥着绣线的手,指甲都掐白了;没听见她夜里坐在窗边,对着油灯叹气的声音。原来他所谓的“为了妹妹好”,竟让妹妹受了这么多委屈。
“哥哥,”月芽突然抬起头,看向他的方向,可眼神却空茫得像在看空气,“你说,等你当了官,我们还能一起去山上摘野枣吗?”
柳明烛的心脏像被揪紧,疼得他喘不过气。他想冲过去抱住妹妹,可脚像被钉在地上,怎么也动不了。就在这时,掌心的青冥笔突然发烫,笔尖的微光骤然亮了起来,眼前的小院开始扭曲——月季花瓣变成了墨色,青石板裂开缝隙,涌出黑色的汁液,连月芽的身影都渐渐透明。
“不要!”柳明烛伸手去抓,却只碰到一片虚无。
场景猛地切换,他站在了县学的考棚里。面前的考卷摊开着,他写的策论字迹工整,连自己都觉得满意,窗外飘着细雨,和去年赶考时一模一样。主考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:“时辰到,收卷!”
柳明烛看着考卷上“柳明烛”三个字,心跳突然快了——这是他盼了十年的时刻!只要把考卷递出去,只要能中举,他就能让妹妹住上带院子的房子,再也不用穿洗得发白的布裙,再也不用夜里就着油灯绣花。
可就在他要抬手递卷时,耳边突然传来月芽的哭声,带着哭腔的“哥哥,救我”,像根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。
“月芽!”柳明烛猛地抬头,考棚瞬间消失,四周又变回了墨雾弥漫的画境渊。可那哭声还在继续,从墨雾深处传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急。
他攥紧青冥笔,笔尖的微光越来越亮。他终于明白,这画境渊的试炼,哪有什么怪物?是要他直面自己的执念——他总以为“功名”是给妹妹最好的补偿,却忘了妹妹要的从不是什么官太太的身份,只是他多陪她说说话,多看看她绣的花。
“月芽,对不起。”柳明烛的声音带着哽咽,却不再犹豫。他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,脚下的墨雾仿佛被他的脚步推开,前方渐渐透出一点金光。
光里是一张残破的画纸,画纸上,月芽的身影蜷缩在角落,周围缠着黑色的雾气,正是墨衣使说过的“执念之瘴”。而画纸中央,放着一块泛着金光的墨锭,墨锭上刻着细如蚊足的“执念”二字,正是他要找的第一魂墨。
“哥哥……”画纸上的月芽抬起头,看见他,眼睛亮了起来,伸手想抓他的衣角,却穿了过去。
柳明烛快步上前,青冥笔在他手中微微颤动,笔尖的微光化作一道细线,缠上那些黑色雾气。雾气发出刺耳的嘶鸣,像被烈火灼烧般往后缩,很快便消散在墨雾里。他伸手拿起那方执念之墨,墨锭入手温热,仿佛能感受到自己曾经的固执与愧疚,顺着指尖往心里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