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雪夜拾骨人
终南山的雪，不是落下来的，是刮下来的。
刀子般的风卷着雪粒，抽打在裸露的岩石上，发出如鬼哭般的嘶鸣。山道早已被掩埋，连猎户都不敢在这样的夜里出行。可就在雪岭深处，一道瘦削的身影，正匍匐在雪地里，像一具未完全冻僵的尸体，缓慢地向前爬行。
他叫梦笙，十九岁，江南寒门学子，赴京赶考途中遭遇雪崩，同袍尽殁，唯他一人侥幸未死，却困于这无人之境。
他的嘴唇早已紫黑，手指冻得如枯枝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。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布包——那是他十年苦读的诗稿，是他唯一的希望。他喃喃自语：“不能死……不能死……我还有诗未写，还有名未扬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一阵狂风袭来，他眼前一黑，彻底倒在雪中。
雪越下越大，很快，他的身体就被掩埋，只余一缕发丝在风中飘摇，像一面投降的白旗。
就在这死寂之中，雪谷深处，一株千年白梅悄然震动。
花瓣无风自动，簌簌落下，竟在雪地上铺出一条小径。一道白衣身影从梅树下缓步而出，足不沾雪，仿佛踏月而来。
她名落雪，是这梅谷的仙灵。千年修行，不问世事。她本不该管凡人死活，可就在方才，她听见了——
一首诗。
那是在梦笙昏迷前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吟出的绝句：
诗不成律，却有魂。
她停在梦笙身前，低头看他。他的脸已冻得发青，睫毛上结满冰霜，可那双紧闭的眼，仿佛还藏着光。
“你为何执着？”她轻声问，声音如雪落深潭。
无人应答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轻触他额头。刹那间，一股暖流涌入他体内，雪竟自动退开三尺。
“凡人，你可知，救你一命，我便犯了天条？”她低语，“可你这首诗……让我想起了千年之前，我也曾为一句诗，动过凡心。”
她将他抱起，白衣拂过雪地，不留痕迹。梅谷深处，一间竹屋悄然亮起灯火。
三日后，梦笙醒来。
他躺在一张竹榻上，身上盖着一床素白锦被，屋内炭火微燃，墙上挂着一幅墨迹未干的字——正是他那首《雪岭绝句》。
“你醒了。”清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。
他转头，看见一位女子立于窗前，白衣胜雪，发如墨瀑，手中执一枝白梅，正凝望着外面的风雪。
“你是……仙子？”他声音沙哑。
她轻笑：“若我是仙，为何救你一个将死之人？”
“可你救了我。”他挣扎着起身，“大恩不言谢，我梦笙若有一日得志，必当……”
“不必许诺。”她打断他，“我救你，不是为报答。”
她转身，目光如水：“我只问你一句——你写诗，是为功名，还是为心？”
梦笙一怔。
他本想说“为功名”，可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，竟说不出口。
“我……为心。”他低声答。
她眸光微动，似有雪融。
“好。那我便陪你，写一个冬天的诗。”
她为何独居雪岭？那句“千年之前，我也曾为一句诗动过凡心”，又藏着怎样的过往？而梦笙那句“为心”的誓言，又能否经得起现实的考验？
2 诗魄燃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