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不祥的胎记
腊月里,大山深处寒风如刀。
我们村藏在深山老林,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生面孔。村子四周被浓密的原始森林包围,即便是大白天,林子里也昏暗得如同黄昏。老人们常说,这山里有山魁,夜半时分便会抬着棺材四处游荡,若是撞见了,千万要低头避让,绝不能与它们对视。
我叫山妹,生在腊月山里最冷的时节。接生婆李奶奶后来告诉我,我出生那晚,狂风呼啸,吹得家家户户门窗砰砰作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急着要进屋。我一出生脸上就带着红白相间的胎记,从右眼下方一直延伸到嘴角,像是一道诡异的符文,又像是被山鬼亲过似的。
“这娃儿带着山鬼的印记,注定是个不祥的孩。”李奶奶颤巍巍地对我爹说,“怕是活不长,还要连累家人。”
我爹山根是个粗莽的汉子,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。他只看了我一眼,就骂骂咧咧地让我娘把我扔到后山喂狼。
“这样的怪胎留着干啥?赶紧处理掉!”爹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。
可我娘素云舍不得,她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,跪在雪地里求了一夜,额头都磕出了血,这才勉强保下我的小命。
但我活下来,并不意味着有好日子过。在我们这个家,我哥金宝才是宝贝疙瘩,而我,连门口看家的大黄狗都不如。爹娘从不叫我“山妹”,而是“丑八怪”、“丧门星”,好像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。
自我记事起,柴房就是我的窝。夏天闷热如蒸笼,冬天寒冷如冰窖。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,全是金宝穿剩下的破旧衣物,宽大得需要用草绳捆在身上。
这天清晨,天还没亮透,我就被冻醒了。柴房漏风,寒风从墙缝钻进来,在我身边打转。我裹紧那床薄得像纸的破被子,听着主屋那边传来的鼾声,心里一阵酸楚。
“死丫头,又偷懒!还不快去喂猪!”我娘尖厉的嗓音从屋里传来,紧接着一个扫帚就飞了出来,狠狠砸在我背上。
疼痛让我瞬间清醒。我咬着牙,默默从地上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走向猪圈。这样的打骂,我早已习惯了。七岁那年,我第一次做饭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,爹用皮带抽得我三天没能下床。从那以后,我就知道,在这个家,我连个碗都不如。
我哥金宝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,手里抓着一把瓜子,一边嗑一边冲我咧嘴笑:“丑八怪,快点干完活给老子烧水洗脚!”
我瞪了他一眼,他立刻跳起来,冲到我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:“还敢瞪我?信不信我把你那只眼睛也打肿?”
脸上火辣辣地疼,但我没哭。我知道在这个家,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。我低下头,继续往猪圈走。金宝在我身后得意地笑着,又抓了把瓜子嗑起来。
金宝比我大两岁,被爹娘宠得无法无天。他十岁时就敢偷邻居家的鸡,十三岁开始跟着村里几个二流子赌钱,如今十八岁了,整天游手好闲,却顿顿有肉吃,年年有新衣。
喂完猪,我又忙着生火做饭。灶台太高,我得踩着小凳子才能够着。浓烟熏得我直流泪,但我顾不上擦,因为我知道,要是爹娘起来发现饭还没好,又是一顿毒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