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，我不是一个纯粹的麻烦。
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默默地把车重新开上了路。
4
我们开到了一个很亮的地方，到处都是车和人。她把车停在一个角落里，熄了火，点了一根烟。烟雾缭绕，我看不清她的脸。
她买了一份热饭回来，是白色的米饭和一些花花绿绿的菜。她把饭盒粗暴地塞给我，命令道：“吃。”
我看着饭盒里的东西。胡萝卜是橙色的，太亮了。青豆是绿色的，圆圆的，我不喜欢。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、软塌塌的东西。它们的气味混在一起，冲进我的鼻子，让我的胃很不舒服。
我摇了摇头，把饭盒推开。
“不吃？”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，“你他妈还挑剔上了？有的吃就不错了！”
她以为我在耍脾气。我不知道怎么解释，我只是吃不了这些东西。它们的质地、气味和颜色，都让我感到害怕。我把头埋进膝盖里，不去看她，也不去看那盒饭。
她骂骂咧咧了很久，见我始终不动，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最后一把抢过饭盒。我以为她要把饭扔掉，或者逼我吃下去。
但她没有。
她用筷子，笨拙地，一颗一颗地，把饭菜里的胡萝卜丁和青豆都挑了出去。最后，饭盒里只剩下白色的米饭和一些褐色的肉末。
“吃，”她把饭盒又一次推到我面前，声音依旧很硬，“真他妈麻烦。”
我抬起头，看着那碗被清理过的饭。我拿起筷子，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。这次，味道不那么奇怪了。我慢慢地，把一整盒饭都吃完了。
她就坐在旁边，抽着烟，看着我吃。没有再骂我。
吃完饭，她下了车，在车头打了很久的电话。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，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，很愤怒。挂了电话，她站在车外，看着不远处几个穿着制服、正在巡逻的人，犹豫了很久。
我知道，她想把我交给他们。
我有点慌，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。里面是空的，我的萤火虫已经被叔叔摔碎了。我又摸了摸另一个口袋，摸到了一些被我捏得皱巴巴的东西。
是路上捡的，被丢掉的彩色糖纸。红的，绿的，蓝的，黄的。
我把它们一张一张地展开，抚平，然后贴在身边的车窗上。外面的阳光照进来，透过五颜六色的糖纸，在昏暗的车厢里，洒下了一小片彩虹。
那片彩虹，正好落在她站的位置旁边。
她好像感觉到了，回过头，看到了车窗上的糖纸，和那片落在地上的、小小的彩虹。
她看着那片彩虹，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最后，她掐灭了烟，没有走向那几个穿制服的人，而是拉开车门，重新坐了进来。
“开车了。”她发动了卡车，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。
5
我们在一个破旧的加油站停下。她去付钱，让我待在车里别动。
就在那时，一辆黑色的轿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，停在了我们卡车旁边。车上下来三个男人，为首的那个很高很壮，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疤，看起来很凶。
他径直走到驾驶室旁，一把拉开了车门。
“弟妹，七年了，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儿去？！”他大声喊了一句，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。他一把将我从座位上拽了下来，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