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门“哗啦”一声被推开，那个女人探出头，满脸烦躁地对我吼：“看什么看？！还不上来！死在这儿我他妈还得惹一身骚！”
我看着她，她也看着我。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，但那里面，好像还藏着别的东西。
我看不懂，但我知道，我不用被丢在这里了。
我默默地爬了上去，回到了那个卧铺的角落。
她重新发动了车，发动机低沉地吼叫着，驾驶室里，一盏一盏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，红的，黄的，绿的，那些光线刺得我眼睛疼，脑袋也跟着一跳一跳地疼。
世界又开始剧烈地晃动，声音和光都在攻击我。我受不了了，忍不住用额头去撞身边冰冷的车窗。
咚，咚，咚。
每一次撞击，都能让脑袋里的轰鸣声暂时停顿一秒。
“你有病啊？！”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的动作，又开始骂我，声音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，“给老子安分点！”
我停不下来。世界晃得太厉害了，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它停下来。
咚，咚，咚。
她骂了很久，各种难听的话飞过来，但我好像听不见。见我还在一下下地撞，她最后发出一声咒骂，猛地一脚踩了刹车。巨大的惯性让我向前冲去，撞在了前面的座椅靠背上。
车又停在了荒凉的路边。她从驾驶座上站起来，转身烦躁地在一个塞满杂物的铁箱子里翻找。良久，她翻出一个很旧的东西，黑乎乎的，上面还有油污。
她把它掰开，走到我面前，用一种几乎是粗暴的力道，罩在了我的耳朵上。
瞬间，世界一下子安静了。
怪兽的吼叫声消失了，刺眼的光好像也变得柔和了。耳朵里只剩下很轻的嗡嗡声。
这是第一次，有人帮我把噪音关掉。
我抬起头，看着她。她居高临下地瞪着我，眼神依旧凶狠，但嘴唇却紧紧抿着。
“再给老子惹事，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。”她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回到了驾驶座。
3
车子重新启动，但这次，我感觉不那么难受了。我把头靠在窗户上，看着外面飞驰的风景，耳朵被那个旧旧的东西保护着。很安全。
卡车出了点小问题。
有一种很轻微的、有规律的异响，混在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里。
哒…哒哒…哒…哒哒…
她好像没注意到。但那个声音对我来说，却像针一样，一下一下扎在我的耳朵里。
我很难受，但我知道，不能再用头撞窗户了。她会生气。
我看着她疲惫的侧脸，试探着伸出手指，在旁边的铁皮工具箱上，模仿那个声音的节奏，轻轻地敲击。
哒…哒哒…哒…哒哒…
我的动作很轻，但那个节奏很清晰。
她一开始没理我，以为我又在发神经。但那个异响一直存在，我的敲击也一直没有停。终于，她皱起了眉，关掉了车里的音乐。
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，那个“哒…哒哒…”的异响变得清晰起来。
她的脸色变了，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。她跳下车，绕到车头下面检查了很久，然后又钻到车底。过了很久，她才满身油污地爬出来。
她回到驾驶室，重新发动了车。
那个烦人的异响消失了。
她没有立刻开车，而是转过头，看着我。那是我第一次，在她眼睛里看到除了厌恶和烦躁之外的东西。那是一种很复杂的、带着惊奇和审视的眼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