买了东西,他几乎是跑着回家的。重新插上门闩,抵好椅子,他才长长舒了口气,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龙潭虎穴里闯了一遭。
他把装满食物的塑料袋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,换了拖鞋,准备去厨房烧水。
经过客厅通往玄关的拐角时,他的脚步顿住了。
那面挂在门上的红框圆镜,正好映照出他身后客厅的一角。
镜子里,除了他自己略显惊慌的脸,以及身后熟悉的、堆着杂物的客厅景象之外……
就在他身影的侧后方,紧贴着他背影的位置,无声无息地,多了一个人。
那个人浑身湿透,深色的衣裤紧贴在身上,不断往下滴着水珠,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小小的、黑暗的水渍。
头发也湿漉漉地搭在额前,脸色是一种长时间浸泡后的惨白,甚至隐隐发青。
最让陈沉血液冻结的是,那个人,正抬着头,隔着镜面,对着镜子里的他,咧开嘴,露出一个极其僵硬、极其诡异的微笑。
那张脸,他认识。
是玄玅子大师。
水珠,正顺着他的发梢、鼻尖、下巴,一滴,一滴,砸落在地板上。
嗒。
嗒。
嗒。
陈沉的呼吸瞬间停滞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碴子,四肢百骸一片僵硬冰凉。
他眼球外凸,死死地瞪着镜子里那个紧贴在自己身后的、湿漉漉的身影,大脑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那个诡异到极点的微笑,和不断滴落的水珠。
他猛地扭回头,脖颈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身后,空无一人。
客厅角落里只有那张堆满杂物的旧椅子,地面上干干净净,没有丝毫水渍。
幻觉?
他几乎是机械地、一寸寸地,再次把脖子转回去,视线重新落在那面镜子上。
镜子里,玄玅子大师依旧站在那里,湿透的身影紧贴着他的后背,那个僵硬的、非人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,甚至,在他看过去的时候,那双浸泡得有些发白的眼睛,似乎还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下。
水滴声仿佛更清晰了。
嗒。
嗒。
陈沉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似的“嗬嗬”声,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,让他几乎窒息。
他双腿发软,踉跄着向后倒退,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,像是被钉在了原地。
就在这时,他的眼角余光,透过旁边那扇拉着廉价窗帘的窗户缝隙,瞥向了外面的巷道。
昏黄的路灯光线下,一个,两个,三个……
越来越多的身影,正从江边的方向,步履蹒跚地,朝着他家这边走来。
它们一个个都浑身湿透,滴着水,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留下蜿蜒的、黑暗的水迹。
它们走得很慢,动作僵硬,但方向明确,数量……多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陈沉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,最终瘫软在地。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摸索着,碰倒了鞋柜旁的塑料袋,里面的方便面和火腿肠滚落出来。
他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只有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睁大的眼睛,还死死地、绝望地,盯着那面依旧映照着恐怖景象的红框圆镜。
枕头底下,那把冰凉的杀猪刀,此刻感受不到丝毫煞气,只有彻骨的、无尽的寒意,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