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八零:我的婚姻,只剩偷来的安慰

墙根的煤炉烧得正旺,淡蓝的烟裹着煤灰飘在半空,落在我洗得发白的浅蓝的确良衬衫上,留下几点黑印——这件衬衫还是结婚时买的,三年过去,领口已经磨出了毛边,袖口也因为洗得多而有些变形。我蹲在炉边搅米糊,手腕上那道去年切菜留下的疤还泛着淡红,当时张强出差,婆婆站在厨房门口冷冷地说“女人家哪有不会切菜的,娇气什么”,我急着证明自己,一刀下去连皮带肉豁开,她却只从抽屉里摸出块没消毒的粗布扔过来,说“忍忍就好,我当年生强子,生完第二天就下地挑水,也没你这么金贵”。

“慧啊,米糊又稀了!”婆婆张桂兰抱着小远凑过来,她那件藏青斜纹布褂子洗得发灰,领口处缝了块补丁,头发用黑色网罩拢着,几缕灰白的碎发贴在鬓角,像枯草似的。她伸出枯瘦的手指,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择菜的泥,重重戳了戳米糊表面,碗沿的热气熏得她眯起眼:“小远都七个月了,得吃稠的才长劲!你看他这脸,跟个小猫似的,颧骨都露出来了,都是你没喂好,占着强子的工资,连个孩子都养不活!”

我握着铁勺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米糊的热气烫得掌心发疼:“妈,医生说一岁以内的孩子不能吃盐,稠了他咽不下去,容易呛着。”

“医生?”婆婆突然拔高声音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怀里的小远被惊得瑟缩了一下,小嘴一撇要哭。她腾出一只手拍着小远的背,眼睛却瞪着我:“当年强子三个月我就喂盐,冬天抱着他在雪地里走,他都没冻着,也没呛着!你就是听那些城里大夫瞎白话,城里姑娘就是金贵,连口米糊都熬不好,还敢跟我顶嘴!”

我刚要开口辩解,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冷风裹着煤烟灌进来。张强扛着自行车进来,蓝色工装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,汗顺着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滴,在脸颊上冲出两道灰痕。他看见屋里的架势,慌忙把自行车往墙角一靠,搓了搓沾着机油的手,指缝里的黑渍怎么也搓不掉,声音发虚:“妈,慧,这是咋了?小远咋皱着眉,要哭了?”

“你问她!”婆婆把小远往张强怀里塞,自己往旁边的木椅上一坐,双手往膝盖上一拍,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,“你媳妇不让小远吃稠米糊,说医生不让,我还能害我孙子?当年我带着你,在你奶奶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,你爸走得早,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,白天在地里干活,晚上缝补到半夜,现在倒好,你媳妇嫌我老土,嫌我不懂科学!”

张强抱着小远的手僵了僵,小远的小手抓着他的衣领,把那片汗湿的布料攥出褶皱。我抬眼望他,心里攒着点微弱的盼头——这是小远第一次因为辅食闹矛盾,关乎孩子的健康,他总该站在理上吧?可他的目光扫过我通红的眼,又落回婆婆泛红的眼眶上,喉结滚了滚,像有块石头堵在喉咙里:“妈,慧也是为小远好,现在养娃是讲究科学,你看小远最近不咳嗽了,就是吃稀米糊吃的……”

“科学?”婆婆突然哭了,双手拍着大腿,木椅被她拍得咚咚响,“我守寡二十年,靠的就是‘不科学’把你养大!你小时候发烧到40度,我没钱看郎中,就用白酒擦你身子,不也把你救过来了?你现在翅膀硬了,就帮着外人说妈了?你忘了你小时候,你奶奶把我煮的鸡蛋摔在地上,骂我‘丧门星’,是谁抱着你在柴房里哭到天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