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强的脸瞬间白了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连抱着小远的手臂都开始发颤。我看见他喉结又动了动,刚才那点底气全没了,转而松开一只手,拉着我的胳膊小声劝,指尖的温度冰凉:“慧,妈不容易,她这辈子太苦了,你就熬稠点,少放半勺盐,没事的,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我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——那是他昨天修自行车时,被链条崩出来的印子,当时我要给他贴创可贴,他还笑着说“不用,男人哪有这么娇气”。可现在,面对他妈的眼泪,他连一句“妈,慧没错”都不敢说,只会让我妥协。我猛地甩开他的手,铁勺“哐当”一声砸在锅底,米糊溅出来,烫到了我的手背,我却没觉得疼:“半勺盐也不行!小远的肾还没长好,受不住!”
“你还敢顶嘴?”婆婆猛地站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,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脸,“强子娶你回来是让你孝顺我的,不是让你跟我对着干的!我看你就是跟你妈学的,自私自利,难怪你妈当初不同意你嫁过来,她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!”
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,密密麻麻地疼。我妈当初确实不同意,拉着我的手说“张强是个好小伙,可他娘太强势,你性子软,嫁过去要受委屈”。我当时偏不信,觉得只要我真心待婆婆,总能捂热她的心,现在看来,我真是太傻了,傻得可笑。
那天晚上,张强背对着我躺了半宿。我摸着他后背上因为常年扛自行车磨出的硬茧,那片皮肤比别的地方厚,也更凉,想跟他说“我不是故意惹妈生气,我只是想让小远健康点”,可他先开了口,声音闷闷的,像从枕头里传出来:“慧,对不起,我妈她……她就是怕我受委屈,她这辈子太苦了。”
“那我呢?”我忍不住问,眼泪砸在枕头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“我受委屈的时候,你在哪?你妈骂我的时候,你为什么不替我说一句话?”
他没说话,只是肩膀微微抖了一下,像只受惊的兔子。我知道,他又要逃避了。我们之间像隔了层湿棉花,闷得人喘不过气,明明躺在一张床上,却像隔着一条河,我在这头,他在那头,永远也靠不近。
日子就这么熬着,婆婆的挑剔越来越细,像根针,时时刻刻扎着我——我买二毛钱的西红柿,她说“败家娘们,夏天的菜哪有这么贵,我当年在地里种,想吃多少有多少”;我给小远织件新毛衣,用的是我攒了三个月的钱买的毛线,她却拿起毛衣扯了扯,说“针脚太松,浪费毛线,还不如穿隔壁小芳的旧毛衣”;甚至我回娘家,给我妈带了瓶一块二的雪花膏,她都要拿过去闻闻,然后撇着嘴说“妖精才用这个,正经女人哪用这么香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勾引谁”。
每次我跟张强说这些事,他要么叹口气,劝我“忍忍,妈年纪大了,脾气就这样”,要么就找借口躲出去,等我跟婆婆吵完了,再回来收拾残局,像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。更让我心寒的是小远——有次我不让他吃糖,怕坏牙,他居然挣脱我的手,跑到婆婆跟前哭,小肩膀一抽一抽的,说“妈妈坏,妈妈不让我吃糖,奶奶好,奶奶给我糖吃”。婆婆立刻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,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,还摸着他的头说“咱小远想吃就吃,不用听她的,她就是舍不得给你花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