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只有当他看到沈青川被那个举着血书的妇女扑得踉跄后退,白大褂被扯得凌乱不堪时,他的嘴角,才极其细微地、向上牵动了一下。

那弧度转瞬即逝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
他端起那杯冰冷的咖啡,凑到唇边,却没有喝。只是用杯沿,轻轻碰了碰自己微凉的嘴唇。

目光,依旧锁在对面那个狼狈的身影上。

像猎人,在欣赏掉入陷阱的猎物,最初的、徒劳的挣扎。

这才,刚刚开始。

第五章

青川口腔的玻璃门紧闭着,门上贴着一张打印的A4纸:“内部整顿,暂停营业”。往日里光可鉴人的玻璃上,如今布满了污浊的手印、唾沫星子干涸的痕迹,还有几道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喷上去的大字:“黑店”、“还钱”、“庸医死全家”。门口的地面一片狼藉,碎裂的玻璃碴、踩烂的传单、甚至还有一只被遗弃的破旧运动鞋,无声地诉说着几天前的疯狂。

诊所内,更是死寂一片。昂贵的米色地毯被踩得污秽不堪,翻倒的绿植花盆泥土撒得到处都是,几个诊疗隔间的门歪斜着,露出里面同样凌乱的景象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、灰尘和一种绝望气息混合的怪味。

沈青川瘫坐在自己那间豪华的院长办公室里。昂贵的真皮老板椅此刻也失去了支撑的力度。他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,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,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,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的,沾着不知名的污渍。几天前那个风度翩翩的沈医生,此刻像被抽掉了脊梁骨,只剩下一具被焦虑和恐惧蛀空的躯壳。

办公桌上,散乱地堆着几份文件,最上面一份,鲜红的印章刺眼——“法院传票”。原告是那个举血书妇女的丈夫,索赔金额后面跟着一串令人眩晕的零。下面压着的是银行发来的催款函,还有一份是医疗器械供应商发来的最后通牒,措辞冰冷强硬。

“沈院长,” 财务主管,一个四十多岁、脸色同样灰败的女人,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,声音干涩,“刚……刚接到电话,那笔……那笔续贷,银行那边……拒了。”

沈青川猛地抬起头,眼球因为充血而显得异常凸出,死死盯着财务主管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像破旧的风箱。

“拒了?为什么?!”他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,“不是都说好了吗?材料都递上去了!他们王经理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!”

财务主管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半步,声音更低了:“王经理……王经理说,现在舆论压力太大,上面盯得紧,他……他也无能为力。还说……还说让您赶紧把之前‘疏通’的那笔钱……处理干净,别连累他……”

“放屁!”沈青川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,狠狠砸在地上!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水晶碎片四溅!“无能为力?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能为力?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!”

烟灰缸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。财务主管吓得浑身一抖,脸色煞白,不敢再说话。

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“哐当”一声粗暴地推开,撞在墙上。

一个穿着花衬衫、挺着啤酒肚的光头男人,带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、一脸横肉的手下,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。光头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,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核桃,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