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夭夭踮脚坐上黄花梨圆凳,小手郑重其事地展开烫金菜单:”阿娘今日操劳,合该补补元气。”
“你呀……”楚婉琴捏了捏女儿鼻尖,“分明是自己馋虫作祟。”
“圣人有云:食色性也。”小丫头摇头晃脑,发间绢花随之轻颤,“咱们这是遵圣人之道。”
不多时,珍馐美馔便铺了满桌:红烧狮子头在青花瓷碗里颤巍巍冒着热气,琥珀色的芡汁上浮着金黄的蟹粉;
蜜汁烧鹅表皮晶莹如琉璃,一筷子下去能听见脆响,露出玫瑰色的嫩肉;
碧绿豆腐羹上漂着几粒艳红的枸杞,宛如白玉盘里落朱砂;
最绝的是那盅八宝冬瓜,揭开盖时清香四溢,竟雕成了寿桃模样。
另外还添了几道小点心,玫瑰酥、桂花糯米团、白果莲子羹也都不落下。
楚夭夭特别要了一碗银耳百合羹给娘养颜润肺,又加了一壶桂花果酿,香甜不腻,女子最宜。
掌柜亲自送上来时,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楚夭夭。
暗道:这娃娃用银箸的姿势,竟比县太爷家的小姐还优雅三分。
饭香四溢,母女二人吃得满足。
楚夭夭吃到花雕醉鸡时,忽然一拍额头,“哎呀,娘,咱们忘了个大事!”
楚婉琴怔了一下,惊得筷尖的鸡肉都掉回了碗里,“什么大事?”
楚夭夭凑近母亲耳边,热气呵得人发痒,“阿娘,咱们忘买酒了!”
楚婉琴手中的银箸微微一顿,“咱们家向来少有人饮酒,你怎的突然想起这个。”
“阿娘且听我说。”楚夭夭放下甜白瓷碗,小手在桌下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角,“马上冬天就来了,逃荒路上,天又冷,万一得了风湿,或者受了伤、着了凉,酒可是个好东西,不仅能活血通气,还能保暖。”
她眼睛忽闪忽闪的,压低声音又补充,“而且我听郎中伯伯讲过,好些药材需得酒浸才能发挥药效呢。”
楚婉琴眸光微动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。
女儿这番话,倒让她想起幼时见祖父用药酒治跌打的情形。
“你说得对,是我没想周全。”楚婉琴赞同地点点头。
“那咱们吃完饭就去酒坊!”楚夭夭一边说,一边舀了一勺百合羹进楚婉琴碗里,“今儿干脆多买些不同种类的,清酒、黄酒、果酿、药酒,挑些好封存又不易坏的。”
“可这么多酒……”楚婉琴望着满桌佳肴,眉头轻蹙,“如何运回家?”
楚夭夭早有主意,冲着楚婉琴狡黠一笑。
她唇边还沾着一点晶莹的蜜汁,放下勺子说道:“阿娘忘了?咱们不是有仓库么?让酒坊直接送去,咱们改日再去收……”
她做了个‘收入空间’的手势。
楚婉琴怔了怔,忽然失笑。
这孩子的心思,竟比她这个大人还缜密三分。
饭后,母女俩没耽搁,便结账离了醉香楼,循着街人打听,往酒坊方向而去。
永宁县有三家酒坊,其中以泉酿居最为出名。
青砖灰瓦的铺面前,一面绣着‘阮’字的酒旗,在午后的阳光下猎猎作响。
这家百年老店专做自家酿酒,坊主阮掌柜是个圆脸盘的中年汉子,此刻正拿着软布仔细擦拭一坛新封的松子酒。
“客官里边请——”听见脚步声,阮掌柜习惯性地扬起笑脸招呼,低头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杏眼。
不及柜台高的小女娃正踮着脚,目光扫过一排排酒坛。
阮掌柜心里暗笑,只当是哪家的小丫头来玩耍,便逗趣道:“小客官要买什么酒啊?我们这儿可没有糖水卖。”
“要黄精药酒,最大的那缸。”楚夭夭脆生生地回答,踮脚拍了拍半人高的青瓷坛,酒液晃动时泛着琥珀色的光,“五十斤,一厘都不能少。”
阮掌柜笑得更欢了,“小客官说笑了,这缸酒可要十两银子……”
话未说完,就见楚夭夭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雪花银,‘当’地一声放在柜台上。
阮掌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。
“坛底要有‘壬寅年’的刻印,黄精要选用三年生的,酒曲得是江南的糯米曲。”楚夭夭一边说,一边用银簪轻刮封口的蜂蜡查验,“这坛封蜡太新,怕是去年才装的酒吧?我要的是窖藏三年以上的老酒。”
阮掌柜的圆脸渐渐涨红,额头渗出细汗。
他慌忙拱手,“小、小姐真是行家!老阮这就让人去地窖取真正的陈酿来……”
阮掌柜连忙招呼伙计去搬,却见这小丫头已经踱到另一侧,小手点着几坛蒙尘的老酒,“十年陈黄酒,十坛。”
她掀开红布封口嗅了嗅,满意地点头,“甜而不腻,正是暖身的好东西。”
桂花酿的坛子小巧些,她一口气要了五坛,又指着角落里三坛松香扑鼻的老米酒,“这个也要,补气血最好。”
最后是五坛枸杞酒,陈年的,封口的蜡都泛着岁月的黄。
她每说一句,阮掌柜的眉毛就抬高一寸。
待到小丫头连封坛的蜂蜡都要亲自查验时,这位见多识广的酿酒人终于忍不住拱手,“姑娘小小年纪,竟是行家?”
楚婉琴轻抚女儿发顶,笑中带着几分骄傲,“这孩子自小就聪慧。”
“总共二十四坛,再加那口大缸。”楚夭夭又从荷包里数出银两,叮叮当当落在柜台上,“三日内送到清河县这里的仓库,每坛都要用新蜡封口,系上木牌写明年份功效。”
她顿了顿,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掌柜,“若少了一钱酒,我可是要回来讨说法的。”
阮掌柜连连作揖,圆脸上的肉都跟着颤动,“小姐放心,老阮亲自盯着,保准一滴都不会少!”
说着转身从柜台最深处抱出个紫檀木小匣,“这是小店珍藏的‘百草回春酒’,用七七四十九味药材泡制,埋在地窖整整十年。今日得遇行家,权当见面礼……”
楚夭夭揭开红绸布,只见玲珑玉壶中酒液如琥珀流转,药香沁人心脾。
果然是好酒!
楚夭夭指尖轻抚酒坛,眼中闪过一丝怀念。
这酒虽不及她洞天佩里,那些用瑶池仙露酿造的玉液琼浆,却也堪称凡间极品。
酒色澄澈如琥珀,药香凝而不散,在凡俗界已属难得。
楚夭夭幽幽叹了一口气,忽然想起自己在丹霞峰上,用千年雪莲酿的那坛九转还魂酿。
如今怕是早被那几个老对头瓜分干净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