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大郎腰间别着柴刀,楚二郎手里还攥着赶牛的鞭子,两人额上都沁着汗珠,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。
“大哥?二哥?”楚婉琴惊讶地攥紧缰绳,“你们怎么……”
“还问我们怎么出来了?”楚大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车前,灯笼的光映出他眉间深深的沟壑,”这都什么时辰了?你们怎么才回来?郎中怎么说?夭夭可有大碍?”
他说着就要去掀车帘。
楚婉琴心头一跳,急忙按住兄长的手,“没事没事,就是……就是先前饿狠了,突然吃太多,有些积食。”
她声音越说越低,不自觉地避开兄长的目光。
楚二郎举着灯笼绕到车后,昏黄的光线下,满车的米面肉蛋一览无余。
他眉头皱得更紧,“三妹,不是二哥说你,你日日这样买,再多的银子也迟早败光。”
楚婉琴压低声音,“大哥二哥,咱们回去再说。”
楚二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显然也意识到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。
楚大郎也走到车前,借着灯笼仔细看了看夭夭的脸色,见她眼神清亮,气息平稳,这才松了口气。
“回去再说。”楚大郎沉着脸撂下这句话,转身大步走在前面带路。
他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崎岖的土路上,时而拉长时而缩短。
山间的夜露沾湿了衣襟,寒风钻进领口,冻得人直打哆嗦。
等回到楚家小院时,火塘早已熄灭,只剩下零星几点暗红的炭火还在挣扎。
“夭夭先去睡吧。”楚婉琴轻轻推了推女儿,自己则提着茶壶进了正房。
滚烫的茶水注入粗瓷碗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兄妹三人的面容。
“当真只是积食?”楚二郎捧着茶碗,目光如炬。
“真的。”楚婉琴指尖摩挲着碗沿,“那日在县主府上,我和夭夭被关在柴房饿了三天。出来后见到吃食就……”
她声音渐低,恰到好处地留白了后半句。
楚大郎的眉头这才舒展些许,“你这是要囤粮?”
“大哥明鉴。”楚婉琴抬起眼,烛火在她眸中跳动,“如今北边闹灾,粮价说涨就涨。趁着现在还能买,不如多备些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,”万一真要逃荒……”
兄弟二人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。
“三妹想得周到。”楚二郎长叹一声,“咱家老老小小十几口人,确实该早做打算。”
楚婉琴趁机道:“明日我想去永宁县再采买些熟食。真要上路时,未必有机会生火做饭……”
她想起女儿说的‘乾坤袋能保鲜’,心里又踏实几分。
“早些去。”楚大郎起身时,木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“这天说变就变。”
夜深人静,炕上的余温将母女二人包裹。
楚夭夭蜷在母亲怀里,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,“娘,叔伯们……”
“都说通了。”楚婉琴轻抚女儿的发顶,“明日随你买。”
晨光微熹时,楚夭夭已经清点好物资。
她又从洞天佩中取出部分米面,看着楚婉琴用旧麻布仔细包好,藏进灶房最里间的暗格。
做完这些,母女俩才驾着骡车驶向永宁县。
永宁县比清河县小了一圈,青石板街道略显狭窄,却是楚夭夭第一次踏足。
虽市井依旧喧嚣,但空气中已隐隐浮动着不安的气息,像是暴风雨前的闷热。
母女二人无心闲逛,径直寻到城西最负盛名的陈记熟食。
还未进门,蒸腾的热气便混着面香扑面而来。
掀开布帘,只见一笼笼刚出屉的包子垒得老高,雪白的皮儿透着诱人的油光,枣泥馅的泛着蜜色,菜肉馅的渗出汤汁,豆沙馅的裂开甜口,咸菜馅的散着酱香。
“每样来三十个。”楚婉琴出手阔绰,又指着一旁的点心,“糍粑、糖糕各要五斤。”
那些用糯米和蜂蜜制成的吃食,裹着花生碎和芝麻,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。
转到菜市时,各色熟食更让人眼花缭乱。
酱色的卤牛肉切片如纸,金黄的酱鸡腿油光发亮,红烧猪蹄颤巍巍地冒着热气。
楚夭夭趁摊主转身,小手一挥,这些美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袖中,只留几块香干在油纸包里掩人耳目。
“阿娘,再去买些行军粮吧。”楚夭夭突然拽住母亲衣角,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。
楚婉琴折返时又添了几包炒米和黄豆干,这些不起眼的干粮能在腰带里藏上数月不坏。
而楚夭夭则跑到了前头的药材摊前,小丫头踮着脚挑拣的模样格外认真。
她白嫩的手指拨弄着晒干的黄连,“掌柜的,这个帮我多装些。”
紧接着,她又拈起一段木香,“还有这个。”
最后,楚夭夭还不忘抓几把驱虫的艾草,“这个都给我装起来。”
她这模样,活像个坐堂多年的小郎中。
“夭夭何时学的这些?”楚婉琴提着东西走过来,忍不住弯了眉眼。
“那日偷看郎中的方子记下的。”楚夭夭眨着眼,说得煞有介事,“咱们人多路远,药可不能少。”
她声音忽然压低,“但在一个地方买太多会惹人疑心,今个儿正好来永宁县,咱们可以多买些……”
楚婉琴心头一热,将女儿搂紧了些。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。
“阿娘,我们再去多买些粗盐和白醋。”楚夭夭仰起小脸,“能腌咸菜,更能防病。”
“好,都听夭夭的。”楚婉琴忍不住捏了捏楚夭夭的小脸。
日头刚过中天,母女俩已采买完毕。
楚夭夭的肚子传来咕噜声响。
楚婉琴看着女儿揉肚子的小动作,莞尔一笑,“走,阿娘带你去醉香楼开开眼。”
楚夭夭双眼放光,点了点头。
心道,永宁县城久负盛名的醉香楼啊,滋味应该很不错。
醉香楼位于永宁县最热闹的街心处。
醉香楼的朱漆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三层飞檐上蹲着的脊兽威风凛凛。
这家百年老店以一道”蜜汁酱烧鹅”名动三县,自酿的桂花醉更是让无数文人墨客题诗留念。
掌柜的正拨着算盘,忽见门口进来一对母女。
虽着粗布衣衫,但那妇人眉目如画,小女孩更是粉雕玉琢,一双杏眼灵动非常。
他忙放下算盘,亲自引着上了二楼的‘听雨轩’。
雅间内,窗明几净。
湘妃竹帘半卷,一张雕花红木圆桌置于堂中,窗边有描金彩画的折扇屏风挡风遮光,一炉轻香袅袅升起,添了几分雅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