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左手艰难地摸出钥匙,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,打开了大门。
玄关的灯没开,只有客厅的光线透过来。我甩掉脚下早已湿透、沾满泥泞的鞋子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正要开口,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,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客厅中央,那张我们一起去挑选的、米白色的宽大沙发上,两个人影正紧紧相拥。
顾景城背对着我,将赵茵整个圈在怀里。赵茵的脸埋在他的胸口,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腰。客厅的投影幕布上放着一部老电影,光影变幻,映照着他们依偎的身影,显得那么和谐,那么……刺眼。
地上散落着红酒瓶和两只高脚杯,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,和我身上带来的风雨寒气格格不入。
也许是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们。
顾景城回过头来。
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被撞破的惊慌失措,甚至连一丝愧疚都没有。只有被打扰的不悦,和一种理直气壮的坦然。
我的目光越过他,落在赵茵脸上。她似乎受了惊吓,更紧地往顾景城怀里缩了缩,眼角还挂着泪珠,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。看到我浑身湿透、狼狈不堪的样子,她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,像是得意,又像是挑衅,随即又变成了楚楚可怜。
我们三个人,就以这样诡异的角度,对峙着。
最终还是顾景城先开了口,语气平淡,带着一种解释,不,更像是一种宣告,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“小茵她怕打雷。”
轰隆——
天边恰巧又滚过一阵闷雷。
我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,像一尊被雨水泡胀又风干的雕像,浑身冰冷,连血液都似乎凝固了。原来是这样。
因为他心爱的赵茵怕打雷,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刚刚经历车祸、右手残疾、被他扔在暴雨高速上的妻子抛诸脑后,赶回来温柔地拥抱着另一个女人。
因为他心爱的赵茵怕打雷,所以我沈清是死是活,是冷是痛,都无关紧要。
我看着他坦然的目光,看着赵茵在他怀中投来的、带着一丝胜利者姿态的眼神,突然之间,连争辩、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哀莫大于心死。
原来是真的。
心脏的位置,空荡荡的,只剩下麻木的钝痛。
我没有哭,没有闹,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,那目光,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。
然后,我转过身,拖着那条瘸了的、还在隐隐作痛的腿,用没受伤的左手托着沉重的石膏右臂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,却又异常平静地,朝着楼梯口走去。
身后,似乎传来赵茵细声细气的啜泣和顾景城低沉的安抚。那些声音变得极其遥远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。
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,但不仅仅是脚底。
我沿着旋转楼梯,一级一级往上挪。右手臂的石膏因为潮湿和姿势,边缘摩擦着皮肤,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。左腿的伤处更是肿胀难忍。但我只是咬着牙,沉默地向上。
终于回到了二楼的卧室。
推开房门,里面一片漆黑冷寂,和楼下的“温暖旖旎”形成鲜明对比。
我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亮,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