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萧玠偷偷来看过我几次,每次都不说话,只是红着眼睛,用温水一点点帮我擦拭没有受伤的手。

能下床后,我去向皇祖父皇祖母请安。

皇祖父看着我苍白消瘦的脸,和依旧包扎着的肩膀,沉默许久,忽然问:“念念,你想要什么赏赐?”

我跪在地上,抬起头,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虚弱:“别无他求。只是此次受伤,深感武艺不精,未能更好地护卫太子殿下,心中惭愧。求皇祖父允准,让我……去兵部职方司,看一看当年父帅……征战过的边防图录,聊寄哀思,也增些见识,日后方能更好地为陛下、为太子分忧。”

皇祖父愣住了。

皇祖母也愣住了。

兵部职方司,掌管天下舆图、武官叙功、军制、城防、镇戍、简练、征讨诸事,看似清冷,实则乃是帝国军事机要核心之地。

一个女子,尤其是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“混世魔王”,要去那里,简直是荒谬。

然而,看着我还带着病容的脸,和肩膀上渗透出点点殷红的绷带,皇祖父眼底的疑虑,终究被那点怜惜和愧疚压了下去。

他长叹一声:“准了。”

04

于是,我拖着“病体”,开始出入兵部。

起初,那些兵部的官员们如临大敌,对我避之唯恐不及。

但我只是安静地待在职方司存放旧档的库房里,一待就是一天,翻看那些落满灰尘的边境军报、舆图、粮草调度记录。

我看得极慢,极仔细,尤其是十五年前,我父帅殉国的那一战,以及之后数年,相关人事变迁、粮秣补给线路的改动……

偶尔,我会“无意中”问起一些细节,问得天真,甚至有些蠢笨,仿佛真的只是小女儿家对已逝父亲的追念。

那些官员渐渐放松了警惕,有时被我缠得烦了,也会透露一二。

没有人知道,那些看似零散的、无关紧要的信息,正被我一点一点,如同拼图般,在脑中汇聚。

父帅用兵如神,何以在那场十拿九稳的战役中,孤军深入,陷入重围?

援军为何迟迟不至?

战后追究责任,为何只斩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裨将?当年力主速战、催促父帅进兵的朝中大臣,后来似乎都或多或少,与东宫有了牵连……

还有那场战役后,边境几处关隘的守将,被陆续更换。

这些新任守将的履历,细细查去,总能找到与东宫属官,或者太子母族相关的痕迹。

我的心,在翻阅那些冰冷卷宗时,也一点点沉入冰窖。

与此同时,我对付那些“太子政敌”的手段,愈发酷烈。

我甚至开始“结交”一些原本与太子并不亲近,甚至有些疏远的将领,方式简单粗暴——或抓住他们把柄威逼,或许以重利诱惑。

太子对此乐见其成,认为我是在为他扩张势力。

他托人带给我的糖丸,分量似乎更重了些。

只有一次,我“拉拢”一位驻守京畿、性格刚直的老将军时碰了壁,被他用扫帚打了出来。

消息传到东宫,太子笑得前仰后合,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孤的念念也有吃瘪的时候!无妨,这等不识抬举的老匹夫,日后自有料理他的时候。”

我陪着笑,眼底却结着霜。

那位老将军,是当年少数为我父帅仗义执言,因而被边缘化的人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