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我醒来时,后脑勺一阵剧痛。
耳边是嘤嘤的哭泣声,还有个尖利的女声在呵斥:“苏静姝,你装什么死?督学大人在问你话!”
视线渐渐清晰,我发现自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,身前是十几个穿着蓝布旗袍的女学生,个个吓得脸色惨白。上首坐着个穿中山装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,面色阴沉。
脑子里猛地灌进一段记忆:1935年,江南水乡,我是清河女塾新来的国文先生。刚才因为教学生读《木兰辞》,被来视察的督学逮个正着。争执中,原主被推倒撞到了头。
“苏先生,”督学慢悠悠地开口,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,“女子无才便是德。你教这些诗词歌赋,除了让她们心野了,还有什么用?不如多学学《女诫》、《女德》,将来相夫教子才是正途!”
我下意识摸向后脑,黏腻的触感传来,出血了。一股不属于我的愤怒和委屈在胸腔里翻涌,那是原主残留的情绪。
“督学大人,”我抬起头,直视他的眼睛,“依您看,日本人打过来时,会因为我们熟读《女德》就绕道而行吗?”
满堂死寂。连哭泣声都停了。
督学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:“放肆!你、你竟敢妄议国事!”
“国事?”我慢慢站起身,膝盖因久跪而刺痛,“覆巢之下无完卵。督学大人,若国将不国,相的是哪门子的夫?教的是哪门子的子?”
“反了!反了!”他猛地拍案而起,“来人!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——”
“督学大人,”我打断他,从袖袋里掏出一本薄册,啪地拍在案上,“那您觉得,教这个有没有用?”
册子封面是手写的五个字:《论持久战》。
这当然不是原本,而是我昨晚熬夜默写出来的纲要。穿越前,我是历史系研究生,毕业论文做的就是抗战时期民众教育,不知为何穿越后竟然带来了这本册子。
督学狐疑地拿起册子,翻了两页,脸色骤变,像被烫到一样扔回桌上:“妖言惑众!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!”
“是不是歪理,时间会证明。”我捡起册子,轻轻拂去灰尘,“但总比教女孩子如何跪着活,更能让她们在乱世里站稳脚跟。”
“你!”督学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我,“你给我等着!你这先生别想当了!这女塾也别想开了!”
他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走了。学堂里鸦雀无声,所有学生都惊恐地看着我。
“先、先生……”一个胆大的学生怯生生地问,“我们……是不是惹大祸了?”
我看着她们一张张稚嫩却写满惶恐的脸,心中那股原主的悲愤与我的决绝融合在一起。
“祸事迟早会来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,“但读书,明理,不是为了躲避祸事,而是为了在祸事来时,知道为何而战,为何而死,或者——如何更好地活。”
2.
督学走后,女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老校长把我叫去,唉声叹气:“静姝啊,你……你太冲动了!王督学是教育局的红人,他姐夫在省里……我们这小小女塾,经不起风浪啊!”
“校长,”我平静地看着她,“就算我今日跪地求饶,他就会放过女塾吗?他今日能因《木兰辞》发难,明日就能因学生笑得太大声封了学堂。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