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校长哑口无言,只是摇头。
这时,一个穿着月白旗袍、容貌清丽的女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,未语泪先流:“师姐,你何必逞一时之气?如今可怎么收场?我们女子本就艰难,安心教书育人便是,何苦惹这些麻烦?”
这就是我的“好师妹”,林婉如,女塾的绣工先生。记忆里,她总是这样,看似柔柔弱弱,处处为他人着想,实则每次都能巧妙地把责任推到我身上。原主没少被她坑。
“安心?”我挑眉,“婉如,日本人已经在华北增兵,报纸上天天在喊‘华北危急’。你这杯茶,能喝到几时?”
林婉如的眼泪掉得更凶:“师姐,你总是这样……我说不过你。可你看看学生们,她们还小,经不起折腾啊!”她转向校长,“校长,不如让师姐暂时休息几日,我去找王督学说说情,毕竟……他以前对我还是客气的。”
这话暗示意味十足。老校长果然动摇了。
我冷笑一声,拿起她放在案上的那本《女德》,径直走到取暖的火盆边。
“师姐!你做什么?”林婉如惊呼。
“敌人打来时,”我看着她和闻声围过来的学生们,一字一顿地问,“会因为你背熟了《女德》,就对你礼敬有加吗?会因为你的眼泪,就收起刺刀吗?”
话音未落,我将那本《女德》直接扔进了通红的炭火里。
火焰猛地蹿高,吞噬着书页。
“苏静姝!”林婉如失态地尖叫。
学生们也吓得捂住了嘴。
“从今天起,”我转身,面向惊呆的众人,“我的国文课,加授地理、时政。想学绣花的,去找林先生。想学救命的,留下。”
3.
我本以为,经过烧书事件,大部分学生会吓跑。
没想到,第二天走进教室,台下竟坐得满满当当。连最胆小、一向唯林婉如马首是瞻的几个学生都来了。她们眼神里除了恐惧,更多了一丝好奇和……孤注一掷的勇气。
或许,乱世的阴影早已笼罩在每个人心头,只是缺一个人去戳破那层窗户纸。
第一堂“新课”,我没有直接讲时局。而是在黑板上画了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——凭记忆画的,细节肯定有出入,但大致轮廓和省份位置没错。
“认出这是哪里了吗?”我问。
学生们面面相觑。她们从小读的是“四海之内”、“天下舆图”,何曾见过这样精确到省份界限的地图?
“先生,”一个叫赵兰心的学生指着右下角一块,“这里……是不是我们江南省?”
“没错。”我用粉笔将江南省圈出来,又在那狭长的形状旁边,画了一个巨大的、像虫子一样的轮廓,“那这个,你们认得吗?”
教室里安静极了。
“是……日本?”另一个学生小声说。
“对,日本。”我的粉笔从那个“虫子”身上,划出一条箭头,越过一小片海洋,狠狠地戳在中国的东北,“这里,叫东北。四年前,也就是1931年,已经被日本人占了。”
台下响起一片抽气声。
我又画了一条箭头,从东北延伸到华北:“现在,他们的刀尖,正对着这里。而我们江南——”我的粉笔从华北一路南下,重重地点在江南省的位置上,“离这里,并不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