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,我还没来得及解决它,或者说,我潜意识里甚至有些欣赏这种“玉石俱焚”的极端美感,便将它暂时封存,准备在后续版本中完善或重构。陈锐偷走的,正是这个带着“引信”的版本。他急于求成,追求快速变现,根本不可能深入理解这算法的灵魂,更不可能发现这个埋藏极深的致命隐患。他和他那些重金聘请的工程师们,只会在这座宏伟但地基不稳的宫殿上,不断堆砌华丽的装饰。
这个“引信”,就是陈锐偷走王座下,我亲手埋下的炸药。它需要一把唯一的“钥匙”来引爆。
而我,就是那个掌握钥匙的人。
计划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成形,在每一次痛苦的复健中打磨。我需要一个身份,一个能近距离接触“锐影”核心研发,却又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身份。清洁工,再完美不过。
一个高位截瘫的废人,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和一点点变卖过去家当的钱,在“锐影科技”总部大楼谋得一份夜间清洁工的工作,合情合理。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沉默的、佝偻着腰、推着清洁车在深夜的走廊里缓慢移动的影子。
“林伯,到了。”小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车子停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入口。这里环境嘈杂,设施陈旧,但租金低廉,人员复杂,是绝佳的掩护。
“嗯。”我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小张熟练地下车,打开后备厢,取出折叠的便携式轮椅,展开,固定好,然后小心地把我从车上抱下来,安置在轮椅上。这个过程早已形成默契。
“您晚上还要去吗?”小张帮我整理了一下衣襟,语气里带着不赞同,“医生说您需要休息。而且……那里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显然知道我在“锐影”做清洁工,也隐约知道一些我与那家公司的渊源,只是从不点破。
我抬起眼皮,看了他一眼。那眼神平静无波,深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小张叹了口气,不再劝说。“那您小心点。我明天早上七点来接您。”
我微微颔首。
小张开车离开。地下车库入口的感应灯忽明忽灭,发出滋滋的电流声。我独自操控着电动轮椅,缓慢地驶入幽深、空旷、弥漫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车库。轮椅轻微的嗡鸣声在寂静中被放大,如同某种蛰伏的兽类在低吼。
回到那个仅有十平米、堆满廉价生活用品和几台旧电脑机箱的出租屋。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电子元件的金属气息。我没有开灯。窗外的城市光污染透过薄薄的窗帘,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。
黑暗中,我驱动轮椅来到一个角落。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、用废弃衣柜改造的工作台。我伸出右手——这只手,是我这具残破身体里,唯一还保留着接近常人灵活度的部位。三年来,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,它进行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复健,只为这一刻。
手指在黑暗中摸索,动作精准而稳定。按下工作台下方一个隐蔽的开关。一块伪装成普通挡板的木板无声地滑开,露出里面隐藏的屏幕和键盘。屏幕幽幽亮起,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我半张隐匿在阴影中的脸,冰冷而专注。
屏幕上,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。这是我三年来,用这残存的手,在无数个不眠之夜,在绝望的灰烬中,重新架构、编写、优化的全新核心。它脱胎于“锐影”,却远远超越了它。它汲取了旧核心的精华,彻底摒弃了那个危险的“引信”,并融合了我这三年在痛苦深渊中领悟到的、关于神经网络更深层次的秘密。它更高效,更稳定,更……具有侵略性和统治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