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信任、友情、爱情、梦想……所有支撑我生命的东西,在那场冰冷的雨夜,被彻底碾碎。连同我的身体一起,变成了废墟。

……

“林先生?林先生?”

一个温和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将我从那片冰冷的记忆沼泽中拉了回来。是护工小张,一个敦厚朴实的年轻人。他弯着腰,脸上带着担忧:“您还好吗?发布会快结束了,我们该回去了。您脸色很差,要不要叫医生?”

台上,陈锐和苏冉正并肩而立,接受着主持人最后的恭维和全场更加狂热的掌声。陈锐意气风发,苏冉笑靥如花,宛如一对站在世界之巅的神仙眷侣。他们沐浴在象征着成功的金色灯光下,光芒万丈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而我,隐匿在角落的阴影里,像一个不该存在的幽灵。

我缓缓地、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,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。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、类似气音的音节。小张会意地点点头,不再多问,只是熟练地调整了一下盖在我腿上的薄毯,然后推动轮椅,悄无声息地沿着无障碍通道,离开了这个喧嚣浮华、却与我再无关系的名利场。

轮椅的橡胶轮胎碾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,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。这声音,是我三年来最熟悉的背景音。它象征着禁锢,也即将成为我复仇的序曲。

外面的空气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,夹杂着城市尾气的味道,吹在脸上,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。但更深沉的寒意,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。小张推着我走向那辆专门为残疾人改装的商务车。上车,固定轮椅,引擎启动。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的车流,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繁华夜景。
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牌,那些巨大的广告屏幕上,偶尔闪过“锐影科技”的LOGO和陈锐那张志得意满的脸。每一次看到,都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心脏最深处。

三年了。从地狱边缘爬回来,需要的不仅仅是医学上的“奇迹”。

车祸后的最初半年,是彻底的黑暗。身体被禁锢,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挣扎,巨大的痛苦和更巨大的背叛感日夜啃噬着灵魂。无数次,望着病房惨白的天花板,想着结束这一切。是那刻骨的恨意,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,支撑着我没有彻底沉沦。

我开始尝试恢复。一点点,一丝丝。从控制眼球转动,到艰难地活动一根手指。每一次微小的进步,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汗水。复健室成了我的炼狱,也是我唯一的战场。护工小张是少数几个给予我真正善意的人,他沉默寡言,却细致周到。

同时,我从未停止思考。陈锐拿走的,是我三年前呕心沥血的成果。但那个算法,并非完美无缺。它像一个天赋异禀却桀骜不驯的孩子,拥有着惊人的潜力,却也隐藏着极其危险的、尚未被完全驯服的特质。尤其在处理极端复杂的、带有强烈对抗性的神经网络数据流时,它核心架构中的一个底层逻辑模块,存在着一个极其隐蔽的、如同精密炸弹引信般的缺陷——一个动态自毁触发器。

这个缺陷,源于我早期一个大胆却尚未成熟的构想。它就像一座宏伟建筑地基深处的一道微小裂痕,在常规荷载下毫不起眼,但一旦受到特定频率、特定强度的冲击——比如,一组伪装成正常数据流、却蕴含着特定逻辑悖论序列的“钥匙”——这道裂痕就会瞬间蔓延、扩大,引发整个系统的连锁崩溃,如同雪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