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盛缙察觉到了,低笑一声,将他搂得更紧:"朕驳回去了。朕说,朕的儿子,如何处置,是朕的家事,还轮不到外人来嚼舌根。"
他顿了顿,声音里渗进一丝奇异的满足: "你看,暄儿,就算你'谋逆',朕依旧护着你。这世上,还有谁能像朕这般待你?"
[呵。]
是啊,还有谁能像他这般?一边亲手将他推入地狱,一边又摆出救世主的架势,告诉他,这已是天大的恩赐。
他想起被圈禁前,太子哥哥闻蕴昭曾设法递进来过一句模糊的口信,只有四个字——
"保全自身。"
太子哥哥是怜悯他的,或许也早看穿了父皇的疯劲。但他无能为力。在这皇权至上的宫城里,在父皇绝对的控制欲面前,连储君也只能明哲保身。
而他,连"保全自身"都做不到了。他的"自身",早已被拆吃入腹,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。
深秋了。
庭院里的树早秃了,光秃秃的枝丫执拗地指着灰蒙蒙的天,像一种无声的质问。
他依旧坐在老地方,怀里抱着个手炉——是闻盛缙前几日刚赏的。手露在外面,指尖冻得泛青。
一个内侍无声无息地进来,为他换上新炭,又无声无息地退下。
他看着那内侍低眉顺眼的背影,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豫王时,身边也曾围着许多活泼的、会对他真心笑闹的宫人。
如今,他们都不见了。或许被打发去了苦役司,或许……已经没了。
这重华宫,真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坟,把他活活埋在了里头。
闻盛缙今夜又来了。
他似乎格外偏爱这种寒夜,好用他那身滚烫的体温,来熨帖这具日益冰冷的躯壳。
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过来,而是停在门口,看了他许久。
"暄儿,"他忽然开口,"你恨朕吗?"
闻盛暄的目光依旧粘在窗外光秃的树枝上,纹丝未动。
恨吗?
或许……是有过的。
在得知枕头真相的那一刻,在被强行按住、肆意侵占的时候,在无数个感到屈辱和绝望的深夜里……那恨意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。
可是,恨也是一种顶用力气的活计。他累了,真的没力气了。
日复一日的圈禁,望不到头的未来,还有父皇那无孔不入、甚至将他那点可怜的反抗都当作情趣的"宠爱",早把他所有棱角磨平,将所有激烈的情绪耗得一干二净。
他现在,连恨都恨不起来了。
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木然,和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。
闻盛缙等不到回答,也不在意。他走过来,如同往常一样,将他从窗边的椅子上抱起,走向里间。
身体陷入层层叠叠的锦被中,那上面浸满了龙涎香的气息——是帝王无处不在的标记。
闻蕴暄睁着眼,看着帐顶那些张牙舞爪、目光炯炯的蟠龙刺绣,总觉得它们下一刻就要扑下来,将他撕碎。
他能感觉到父皇的手在他身上游走,能听到那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。
他缓缓闭上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