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凌晨十二点半。
城市像一头耗尽精力的巨兽,匍匐在璀璨却冰冷的灯火里,缓缓喘息。
而我,就是这头巨兽血管里一颗疲惫不堪的红细胞,日复一日,沿着固定的轨道,将氧气(或者说,是名为“代码”的养分)输送到某个需要持续亢奋的器官,然后再被挤压回位于城市边缘的巢穴。
脖子像是生了锈的合页,稍微转动一下就发出“嘎吱”的酸响。
眼皮沉重得需要用理智硬撑着,才能不完全耷拉下来。
地铁站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,一下,又一下,敲打在光可鉴人的瓷砖地上,显得格外寂寥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气味——消毒水、灰尘、以及无数陌生人身上带来的、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。
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稳定而均匀的嗡鸣,将一切都涂抹上一层缺乏血色的惨白。
这是我所熟悉的末班车氛围,一种被抽离了白日喧嚣后,只剩下框架和骨骼的、属于城市的真实。
站台上零散地站着几个等车的人,都低着头,沉浸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,像一个个被设置了待机程序的机器人。
我们都一样,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,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家,倒在床上,让意识暂时关机。
列车进站的呼啸声由远及近,带着金属摩擦轨道特有的尖锐,最终化为一阵平稳的气流,停在我面前。
车门“噗嗤”一声滑开,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走了进去。
车厢里人不多,但也不算少。
分散坐在各个角落,大多闭着眼假寐,或者戴着耳机与世隔绝。
我习惯性地走向车厢中段,那里通常人更少。
果然,找到了一排空着的座位,我几乎是瘫坐了下去,身体接触到的瞬间,积累了一整天的沉重似乎找到了宣泄口,从四肢百骸汇聚到脊椎,让我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。
背包放在腿上,像个沉重的负担。
我掏出手机,屏幕亮起,刺眼的光让我眯起了眼睛。
几条无关紧要的推送,几个沉寂的工作群。
划掉,锁屏。
世界重新归于昏暗和安静。
列车启动了,平稳地加速,窗外的广告牌开始向后飞驰,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。
隧道里的灯光有节奏地明灭着,在车窗上投下我疲惫不堪的倒影,以及车厢内部模糊的景象。
一切如常。
我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,打算小憩片刻。
从这里到家,有七站路,大概二十分钟。
足够我恢复一点精力,用以应付到家后洗澡、洗漱等一系列睡前流程。
意识开始模糊,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,缓慢地晕染、扩散。
车轮与轨道规律的“哐当”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。
身体的感知在逐渐远离,只剩下列车行进时细微的摇晃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可能只是几分钟,也可能更长。
列车似乎在一个站台短暂停靠了一下。
我半梦半醒间,听到了车门开关的“噗嗤”声,很轻微,似乎比平时要短暂。
有人上下车吗?我不确定,困意像潮水般包裹着我,让我无力去关注这些细节。
列车再次启动。
就是这次启动之后,某种不对劲的感觉,像一根极细的冰刺,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我昏沉的大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