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静死后,灵魂没有消散,她变成了一道透明的影子,轻飘飘地悬在半空,像被狂风揉皱的薄纱,始终跟在家人身边。
最先找上的是爷爷奶奶的房间。已是深夜,土坯房里静得只剩老钟“滴答”的声响,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织出一道惨白的光带。突然,挂在墙上的旧灯泡开始剧烈闪烁,“滋滋”的电流声里,暖黄的光忽明忽暗,最后彻底熄灭,只剩下窗外那点冷得刺骨的月光。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,贴在墙上的旧年画卷了边,桌上的搪瓷杯沿凝起一层薄薄的白霜。
静静飘到床边,看着床上蜷缩的两个身影。奶奶的呼噜声原本响得像破旧的风箱,此刻却突然停了,她咂了咂嘴,翻了个身,嘴里嘟囔着“冷……”。静静俯下身,透明的指尖轻轻拂过奶奶的脸颊——那是张布满皱纹的脸,眼角的褶皱里还藏着当年骂她时的刻薄。她凑到奶奶耳边,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化不开的寒意:“奶奶,你还记得吗?我七岁那年,你端着炖肉从厨房出来,肉香飘得满院都是,我蹲在灶台边,手指抠着衣角,小声问你要一小块,你瞪着我,说‘女孩子家家的,少吃点饿不死’,还把碗紧紧护在怀里,生怕我多瞧一眼。”
奶奶的身体猛地一颤,喉结动了动,像是想喊,却发不出声音。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睁得溜圆,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浸湿了枕巾。静静又转向爷爷,爷爷睡得沉,嘴角还沾着白天喝剩的米酒渍。“爷爷,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透明的眼泪从脸颊滑落,却没等落地就散成了雾气,“你从来没抱过我一次。有回我在院子里摔破了膝盖,血顺着裤腿往下流,我哭着找你,你却坐在门槛上抽旱烟,说‘男孩子摔了才叫结实,女孩子哭哭啼啼的,没出息’。你还记不记得,那年冬天我没有棉鞋,脚冻得又红又肿,你看着我走路一瘸一拐,也没说过一句关心的话。”
爷爷的眉头突然拧成一团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闷响,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。他想翻身,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,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床边飘来飘去,那影子的轮廓,像极了小时候总躲在槐树下啃冷馒头的静静。
第二晚,静静去了大伯和伯母的房间。大伯正趴在桌上算账,账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,最上面一行写着“大志欠账:38万”。伯母坐在一旁择菜,嘴里还在念叨:“静静那丫头也真是的,死了都不安生,昨天妈说看见影子了,吓得一晚上没睡。不过话说回来,李伟是华侨,他们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钱,当时怎么没好好找找?”
静静飘到桌前,看着账本上“大志”的名字,心脏——如果灵魂还有心脏的话——像是被狠狠攥住,疼得发颤。她伸出手,透明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字迹,那些数字突然变得模糊,墨水像水一样晕开,在纸上汇成一滩黑色的水渍。大伯“咦”了一声,伸手去擦,却发现水渍越擦越大,最后整个账本都湿透了,字迹变得面目全非。
“邪门了!”大伯骂了一句,把账本扔在桌上。伯母也停下择菜,抬头看向四周,“怎么感觉凉飕飕的?是不是窗户没关严?”静静飘到伯母面前,声音冷得像冰:“伯母,你还记得吗?我在你家待了半年,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喂猪、扫地,你还总说我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