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沉的手指停在笔记本某一页,上面记录着父亲的笔迹:“怸儿这孩子,性子随他爹,犟。沈敬则的仇,我得替他报,不然对不起老沈在火海里把证据扔出来的那一下。”
火海里……陆沉猛地想起什么。父亲偶尔会在酒后念叨一句“那场火太旺,人没救出来,只抢回半块烧融的警徽”,他一直以为是父亲执行任务时的往事,现在才明白,那半块警徽,或许就是沈敬则留下的。
“老局长藏在钢厂的金属盒里,有半块警徽。”陆沉抬头看向沈怸,“另一半呢?”
沈怸从脖子上解下条细链,末端坠着的正是半块烧得发黑的警徽,边缘和陆沉见过的那半块严丝合缝。“我父亲留给我的,说这是能证明他清白的东西。”他把那半块警徽放在陆沉手心,“张启明当年不仅黑吃黑,还把沈敬则的名字列进了走私犯名单,让他死后都背着骂名。”
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打着旋儿飘过墓碑。陆沉忽然明白,为什么沈怸要去偷档案馆的资料,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接触自己——那不是罪犯对警察的挑衅,是一个儿子在替父亲讨回公道,是一群被掩盖的往事在黑暗里拼命想要透出光来。
“我父亲退休后,一直在偷偷查张启明的账。”陆沉合上笔记本,声音有些哽咽,“他胃癌晚期住院时,还在病床上写举报信,可那些信都石沉大海。现在想来,是张启明早就动了手脚。”
沈怸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,递过来:“这是你父亲最后写给我的信,也是他去世前一天寄出的。”
信里只有短短几行字:“怸儿,别再用极端的方式查下去了。陆沉那孩子认死理,你信他。等我走了,把东西交给他,他会明白的。”字迹已经有些潦草,大概是受病痛折磨,可笔锋里的坚定却丝毫未减。
陆沉捏着信纸,指腹被纸边硌得生疼。原来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,原来沈怸的出现,从来都不是偶然。那些看似对立的身份——警察与罪犯,追捕与逃亡,不过是被命运拧在一起的线,一头系着父辈的恩怨,一头牵着他们无法回避的相遇。
“通缉令还没撤。”陆沉忽然说。
沈怸笑了笑,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东西,抛了过来。陆沉伸手接住,是副崭新的手铐,铐环内侧光可鉴人,不像上次那枚生锈的旧物。“我知道。”沈怸的眼神亮起来,带着点当年在钢厂时的孤勇,“所以我来投案。不过不是现在。”
他转身朝墓园外走去,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个弧度。“张启明的上线还没抓到,当年参与走私的团伙还有漏网之鱼。”沈怸回头看了一眼,阳光正好落在他眼里,“等把这些人都送进监狱,我会自己走进警局。到时候,你亲手铐我。”
陆沉握紧那副手铐,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,却奇异地让人安心。他看着沈怸的身影消失在墓园门口,忽然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话:“警察的职责是抓罪犯,可人心不是非黑即白。有些债,要连着过去一起算;有些人,要看着未来才能懂。”
风停了,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墓碑上,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。陆沉把那半块警徽和父亲的笔记本一起收好,转身朝山下走去。他知道,沈怸说的“投案”不是结束,就像他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,也绝不会止步于一场追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