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歪歪扭扭的手拉手的小人,站在一片金黄的沙滩上,背后是涂得厚厚的蓝色。
“奶奶,我长大了,要赚好多好多钱!”
她的稚音又甜又糯,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带你去环游世界!坐大飞机!看大海!”
那幅画,我至今用保鲜膜仔细封着,收在我放最宝贝东西的月饼盒子里。
世界那么大,我的小雅要带我去看看。
可世界那么大,现在,却只剩下这病房的区区几平米。
那张体检报告,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出来的。
3
癌症晚期。
诊室里,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,嘴巴一张一合,吐出一个个我听不懂的医学名词。
只有最后那句“建议立刻住院进行化疗”,我听懂了。
我捏着那张判决书,失魂落魄地走回家,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脑子里嗡嗡响,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:
“要花多少钱?我会不会……拖累小雅?”
真是巧啊,老天爷就像是掐着点看戏。
那天晚上,小雅竟然回来了。
她没像往常一样人未到声先到。
而是蔫蔫地换了鞋,眉头拧着个小疙瘩,整个人没精打采的。
“奶奶,吃饭吧。”
她扒拉着米饭,没什么胃口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这是?工作不顺心?”
我心里揪着,自己的病暂时抛到了脑后。
“唉,别提了。”
她放下筷子,长长叹了口气。
“最近公司效益特别不好,好几个项目黄了,资金链也紧张。压力太大了,天天加班,感觉都快……快吃不起饭了。”
前面说的我不太懂,但“吃不起饭”四个字,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。
我瞬间就急了:
“哎哟!那怎么行!再难也不能饿着肚子啊!身体是革命的本钱!”
我站起来,颤巍巍地走到床边。
又从枕头底下最里层,摸出那个棕红色、边缘已经磨损的存折。
我把存折往她手里塞,急得语无伦次:
“奶奶这儿有钱!不多,但你先拿着用,应应急!千万别亏待自己!你看你都瘦了!”
她像是被火烫到一样,猛地缩回手,语气又急又冲:
“不要!您的钱自己留着花!我能搞定!我能处理好!”
存折掉在地上。她弯腰捡起来,几乎是粗暴地硬塞回我手里。
眼神躲闪着,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“我的事您别操心,您好好的就行。”
她别过脸,语气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。
化疗的恶心感再次凶猛地反扑上来,我趴在床边,呕得撕心裂肺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4
张护士给我擦脸,递温水,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悯。
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,我瘫在枕头上,只剩下喘息的力气。
窗外天色渐暗,病房里安静得可怕。
我颤抖着手,再次摸出枕头下那部老掉牙的按键手机。
屏幕一角已经碎裂,但还能亮。
我笨拙地按着键盘,眯着昏花的眼,点开那个小雅教了我很多次才记住的软件。
她的头像,一个笑得灿烂的大头照,上面有个鲜红的数字“3”。
是她发来的消息。是几张照片。
第一张,是碧蓝如洗的天空,下面是更蓝更广阔的大海,白色的沙滩细腻得像糖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