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光灯从巨大的穹顶倾泻而下,化作温柔的金雨,簌簌落在她的肩头。
她仿佛变成了一个高贵的公主,一步步走进烫金的童话故事书里。
而她的王子,宋津安,也一脸温柔地朝她伸出手。
他们在潮水般的掌声和祝福声中,手牵手一起走向童话故事的下半集。
突然!
灯光变暗,宾客消失,偌大的宴会厅迅速旋转。
脚踩细跟水晶鞋的姜尔尔被甩得一个踉跄,一把抓住宋津安的衣角,可还是跌倒在地。
再抬头。
她那苍老寒酸的父母、伤痕累累的大姐,体弱多病的二姐、还有落魄寒酸的小弟。
站在角落里,一脸麻木地看着她。
那是穷人特有的表情。
她望着那一张张麻木得让人窒息的脸,流下泪来。
姜尔尔不是公主,
她是穷人家的女儿。
7
我家很穷,很穷很穷。
日子一旦在“穷”字上生了根,苦难便一茬一茬地长。
刚怀孕就被丈夫家暴到流产的大姐,怕家里担心,硬是一声不吭,一直生扛到被打得精神失常。
被接回来后,整天躲在米缸里不肯出来,一次发作,用擀面杖敲破了母亲的头,母亲自此视力开始日渐模糊。
二十岁就患上重病的二姐,为了不拖累我们,偷偷买了农药藏在枕头底下。
不到五十岁就熬出了满头白发的父亲,为了筹钱给二姐治病,一头扎进滚滚车流里。
我从十三岁起,为了赚取学费,每天凌晨四点,就一个人骑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拉猪肉。
父亲碰瓷未遂,还折了一条腿的那天。
是那个冬天最冷的一天。
刺骨的寒风见缝扎针般直往我身体里戳。
我一双手都冻得都麻木了,连车刹都握不住,连人带车摔进了地沟。
好在地沟里没水,好在我衣服穿得厚。
我卧倒在沟底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
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将车拉上来的,又是怎么将半扇比我还重的猪肉背上来的。
只记得汗水濡湿了里衣,一双手仍冰凉得像块寒铁,连破皮处流出来的血都是凉的。
不知哪来的一股怒气,我发狠地揉搓手上的血迹。
又小心翼翼地擦去猪肉上的泥渍。
擦着擦着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居然是热的。
8
我原以为,那天已经够倒霉了。
直到小弟哭着找到我,求我赶快拿钱去救父亲。
我紧紧攥着口袋里好不容易攒齐的下学期学费,绝望得浑身颤抖。
我高三了。
还有半年,我就可以高考了。
天知道,我将那像乌云一般的命运撞开一道口子花了多少力气?
我眼看着一丝暖阳,将将要照射进我晦暗的生命里。
就又要合上了。
我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也许母亲说得对,我们全家上辈子都是杀人放火、十恶不赦的大魔头,这辈子是来还债的。
挣脱不掉的。
可我的父亲,那个被万人唾骂的碰瓷佬。
用他那双黝黑粗粝的手,将我胡乱掏出来的碎票子又强硬地塞回我的口袋。
他直直望向我,眼睛亮得骇人,里面似燃着一把火。
“姜尔尔,你听着,我们这个家破败得太彻底了,你不读下去,是救不起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