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晓薇从没想过，大学生活会像一碗廉价的泡面，表面热气腾腾，底下却总有股说不出的涩味。那是九月的上海，空气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，浦东的宿舍楼前，人潮涌动，新生们拖家带口，爸妈脸上是那种混合着骄傲和不舍的笑。晓薇站在人群边缘，双手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，那箱子是爸从县城旧货市场淘来的，轮子磨得光秃秃的，拉一下就吱呀乱响，像在抗议这趟长途跋涉。她家在安徽的一个小县城，淮南边上，爸妈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，种着几亩薄田，勉强够一家三口填饱肚子。供她上大学，已是掏空了家底——爸卖了家里的老母猪，妈变卖了嫁妆里的银镯子，还向亲戚东拼西凑了两万块学费。临走前，爸拍着她的肩，声音粗哑：“闺女，爸妈没本事，就指着你了。别怕苦，咬牙读下去。”
大一开学那天，晓薇坐了八个小时的绿皮火车，从淮南北站出发，车厢里挤满扛着鸡鸭的乡民和背着书包的学生，空气里混杂着方便面的辣椒味和汗臭。她靠窗坐着，望着窗外飞驰的田野，心跳得像擂鼓。爸妈没送她上学——路费太贵，爸说：“你自己行，闺女。”下了火车，她转地铁，又挤公交，行李箱磕磕绊绊，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。终于到了复旦的东门，校门上金色的校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她抬头看了一眼，腿软了半截。这地方，太大了，太亮堂了，像另一个世界。她咽了口唾沫，深吸一口气，拖着箱子往宿舍楼走。
宿舍在五楼，女生楼，电梯坏了，她一步步爬上去，箱子在楼梯上撞出闷响。推开门，404室，四张床铺，三张已占。室友们正忙着铺床单、贴海报，一个长发女孩在试新买的香水，喷得满屋子是玫瑰味；另一个短发女孩拆着快递盒，里面是部粉红的iPhone和一堆化妆品；第三个戴眼镜的女孩安静地叠衣服，书桌上摆着几本英文原版小说。晓薇站在门口，尴尬地笑了笑：“你们好，我是林晓薇，安徽的。”空气忽然静了三秒，长发女孩先反应过来，跳下床拉她手：“哎呀，新室友！快进来，我叫小雅，上海本地。来来，帮你铺床！”短发女孩也凑过来，眼睛亮亮的：“我是贝贝，重庆的。哇，你箱子好旧哦，是古董款？哈哈，开玩笑。来，姐教你怎么用这个空气炸锅，我带了！”
晓薇点点头，把箱子搁在空床上，打开拉链。里面塞满洗得发白的校服——高中时的旧货，领口磨得起毛；几本二手课本，书角卷翘，页边泛黄，是爸从县城书店淘的；还有一小包妈塞的咸菜干，塑料袋上写着“闺女，解馋”。她一件件拿出来，动作慢吞吞的，像在拆解自己的过去。室友们叽叽喳喳聊着新买的手机和化妆品，小雅炫着她的YSL唇膏：“这个色号超显白，贝贝你试试！”贝贝涂上，照镜子：“哇，绝了！晓薇，你用吗？唇膏借你。”晓薇摇摇头，笑着说：“我妈说，书读好了，什么都有。不用化妆，省钱。”话一出口，她就后悔了——室友们愣了愣，小雅赶紧圆场：“对对，学习第一！不过大学得打扮打扮，谈个恋爱啥的，哈哈。”贝贝也点头：“没事，姐带你逛街，淘宝九块九的口红，超好用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