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看向他。
“这是一个电视台的合作项目,”陆时屿指着文件说,“一档叫做《向阳而生》的真人秀节目,旨在记录一些……特殊病患在生命末期的生活态度,向社会传递正能量。节目组会为参与者提供顶级的医疗支持和一笔非常可观的酬劳。”
我的目光落在“酬劳”那两个字上,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。
我的人生,已经被明码标价过一次了。现在,连我所剩无几的生命,也要被拿来消费吗?
“为什么是我?”我沙哑地问。
陆时以及其平静地看着我,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得像一汪古井:“因为你的故事,足够有代表性。当然,选择权在你。”
我看着他,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医生。他的眼神很坦诚,没有丝毫的欺骗或怜悯。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提供一个选择。
我沉默了。
是啊,我需要钱,需要最好的治疗来延续生命,哪怕只有一天。而且……
一个疯狂的念头,像藤蔓一样,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。
如果我的生命注定短暂,那在落幕之前,我是不是也该让那些把我推向深渊的人,好好看一看,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?
我要让他们知道,他们抛弃的,不是一件物品,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我要让他们,为他们的冷漠和残忍,付出代价。
哪怕这代价,需要我用生命最后的尊严去交换。
良久,我抬起头,迎上陆时屿的目光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参加。”
04
《向阳而生》是一档直播与录播结合的真人秀。
节目组为我安排了很好的住处,就在我租的小公寓附近,方便拍摄。我的任务,就是像平常一样生活,而摄像机会记录下我的一切。
起初,我很不适应。但很快,我就调整好了心态。
既然是表演,那就要演全套。
镜头前,我不再是那个被顾家抛弃、躲在壳里自怨自艾的秦念夏。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阳光、开朗,对生活充满热爱。
我会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,对着镜头道一声“早安”。
我会在厨房里,耐心地为自己准备一份健康又美味的早餐,即使我的味觉因为药物变得迟钝。
我会拿起画笔,画下窗外的风景,画下我对未来的憧憬,尽管我知道,我可能没有未来了。
我还会和网友们互动,分享我的抗病心得,鼓励那些和我一样身处困境的人。
我从不哭泣,从不抱怨。我笑得越是灿烂明媚,就越能激起观众的保护欲和同情心。
“天啊,这个叫念夏的女孩太美好了吧!笑起来像个小太阳。”
“她才22岁啊,怎么会病得这么重?到底是什么病?”
“看着她努力生活的样子,我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想哭。”
“念夏加油!我们都在为你祈祷!”
我的故事,经过节目组的精心剪辑和包装,迅速在网络上发酵。
我没有主动提及顾家,也没有说出捐肾的细节。我只是在一次深夜访谈中,主持人问我“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”时,我抱着膝盖,望着窗外的月亮,轻声说:
“我最后悔的,是以为一腔热血的付出,能换来同等的回应。我曾经……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,赌上了自己的半条命。后来我才发现,我的命,在人家眼里,一文不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