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爷爷在院里立了一面巨大的镜子，每天擦得锃亮，不许任何人靠近。
一天，有个走街串串的货郎来卖东西，爷奶正对着镜子说话，我就招呼他喝口凉茶。
货郎放下担子，无意间瞥了一眼那面镜子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他连滚带爬地对我爷喊：「大爷，你这镜子里……还有一家人啊！」
........
村里人都说我爷爷老糊涂了，对着镜子疯疯癫癫。
可我知道，镜子里住着的，才是我真正的爷爷奶奶，和真正的我。
1.
我叫沈青禾，我们家有个秘密。
这个秘密，就立在院子正中央。
那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黄铜穿衣镜，镜框上雕着繁复缠绕的藤蔓，顶端是两只首尾相衔的怪鸟。镜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，明明看着古旧，却光可鉴人，能清晰映出院墙外那棵老槐树的每一片叶子。
爷爷沈长明每天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用一块干净的软布，仔仔细细地把镜子擦拭一遍，连镜框的缝隙都不放过。
他擦得很慢，很虔诚，像是在擦拭一件神龛里的圣物。
擦完镜子，爷爷和奶奶林晚秋就会搬来两把小竹椅，并排坐在镜子前，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话。
「老婆子，今天腰还疼吗？昨晚给你揉了半宿。」
「青禾，功课做完了没？别老看那些杂书，伤眼睛。」
他们的声音很轻，很温柔，脸上带着我许久未见的慈爱笑容。
而镜子里，同样坐着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女孩。
镜子里的爷爷会笑着回答：「好多了，你的老寒腿才要紧，今天多穿点。」
镜子里的奶奶会嗔怪地看我：「知道了知道了，就你啰嗦。」
镜子里的我，会对着他们做个鬼脸，然后埋头继续看书。
那才是我真正的家人。
而我，一个活生生的，站在院子里的沈青禾，只是一个沉默的看客。
村里人都说我爷爷疯了，自从三年前那场大病之后，就变得神神叨叨。说他对着一面空镜子自言自语，还把镜子当成了祖宗牌位。
他们不知道，那镜子，从来都不是空的。
今天，村里来了个走街串串的货郎，摇着拨浪鼓，吆喝声传了半条街。
奶奶难得有了兴致，想扯几尺花布。我便把货郎招呼进了院子，给他倒了碗井水打的凉茶。
爷爷奶奶正坐在镜子前，和镜子里的家人聊着家常。
货郎是个年轻小伙，口渴得厉害，吨吨吨灌下半碗凉茶，抹了抹嘴，客气地笑道：「谢谢小妹妹，大爷大娘身体真硬朗。」
他说话时，眼睛无意间往那面巨大的镜子上一瞥。
笑容瞬间凝固在他的脸上。
他手里的瓷碗「哐当」一声摔在地上，碎成了几瓣。
小伙子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，裤腿很快被洒出的茶水浸湿。他惊恐地瞪大眼睛，指着那面镜子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爷爷的脸色沉了下来，站起身，挡在了镜子和货郎之间。
「你，看见了什么？」爷爷的声音沙哑又冰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