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，喉咙里发出「咯咯」的怪响。他手脚并用地往后退，直到脊背撞上院墙，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，指着镜子，对我爷爷尖叫出声：
「大爷，你这镜子里……还有一家人啊！」
2.
货郎那一声尖叫，像一把刀子，划破了我们家维持了三年的、诡异的平静。
爷爷的身体猛地一震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没有发怒，眼神里反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慌。
「你看错了。」爷爷的声音干涩，他快步上前，一把抓住货郎的胳膊，「天热，中了暑气，眼花了。」
奶奶也反应过来，急忙从屋里拿出几张毛票，塞到货郎手里：「小伙子，快走吧，我们不买东西了，这些钱你拿着，去买点药吃。」
他们的反应不是在驱赶一个冒失鬼，更像是在掩盖一个即将败露的惊天秘密。
货郎哪里还敢要钱，他像见了鬼一样，一把甩开爷爷的手，连自己的货担都不要了，屁滚尿流地冲出院门，一边跑一边回头看，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喊着：「有鬼……镜子里有鬼……」
院子里恢复了死寂。
爷爷颓然地垂下手臂，看着货郎落荒而逃的背影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。
奶奶扶着门框，身体微微发抖，嘴里喃喃道：「这可怎么办……这可怎么办……」
我走上前，轻轻拉了拉爷爷的衣袖。
「爷爷。」
他回过头看我，眼神复杂。那张平日里对我总是带着一丝疏离和冷漠的脸上，此刻竟有了一丝愧疚。
「青禾，别怕。」他拍了拍我的手，掌心一片冰凉，「没事的。」
可我知道，有事。
而且是天大的事。
从那天起，村里的流言蜚语像疯长的野草，彻底将我家淹没。
货郎把那天在我家院子里看到的一切，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十里八乡。
他说我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妖镜，把一家三口的魂魄都关在了里面。
他说我爷爷每天对着镜子说话，是在吸食亲人的魂魄，用来延年益寿。
他说我们一家子都是怪物，院子里的那面镜子，就是通往地狱的门。
原本还对我家抱有同情的村民，现在看我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和厌恶。
孩子们路过我家门口，会捡起石子往院墙上扔，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：「沈家院，有面镜，镜里关着一家人，谁敢靠近谁没命……」
村里的李婶，以前和奶奶关系最好，现在远远看见我们，就立刻绕道走，还往地上啐一口唾沫。
就连村长都上门来，隐晦地劝爷爷把那面「不吉利」的镜子处理掉，免得影响村里的风水。
爷爷只是沉默地坐在太师椅上，一言不发，直到村长说得口干舌燥，才抬起眼皮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：「这是我的家事，不劳外人费心。」
村长碰了一鼻子灰，气哼哼地走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听见爷爷和奶奶在屋里吵架。
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：「老头子，要不……咱们就把镜子送走吧？再这样下去，青禾以后可怎么做人啊？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