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的声音暴躁又压抑：「送走？送去哪？你知不知道，镜子要是没了，我们……我们才真的完了！」
「可现在这样，跟完了又有什么区别！」
「闭嘴！」爷爷一声怒喝，屋里顿时安静下来。
我躲在门外，把身体缩成一团。
我知道爷爷为什么发火。
因为镜子里的家人，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。
镜子里的奶奶，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，笑容也变得勉强。
镜子里的爷爷，背驼得更厉害了，常常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咳嗽。
最明显的变化，是镜子里的那个「我」。
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，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，有时候，她的身影甚至会变得有些透明，像一缕即将散去的青烟。
而与此相对的，是我面前的爷爷奶奶，他们的精神头却越来越好。
爷爷脸上的老年斑淡了许多，奶奶的白头发里，竟然也生出了几根黑发。
他们像两棵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树。
而养分，就来自于镜子里的那三个，日渐枯萎的魂灵。
3.
变故发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。
村里的二流子李狗蛋，喝多了酒，仗着酒劲，纠集了几个和他一样的混混，说要来「替天行道」，砸了我家的「妖镜」。
「砰！砰！砰！」
沉重的砸门声像擂鼓一样，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。
「沈老头！开门！把你家那害人的玩意儿交出来！」
李狗蛋的叫骂声混杂着风雨声，充满了恶意。
爷爷奶奶脸色煞白，冲到院子里，用身体护住那面镜子。
「你们要干什么！这是私闯民宅！」爷爷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。
「少废话！」李狗蛋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，带着几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，手里还拎着铁锤和棍棒。
他醉眼惺忪地扫了一眼院子，目光最终落在那面巨大的铜镜上，咧开一个丑陋的笑容：「就是这玩意儿吧？听说能把人照进去？今天就让爷爷我把它砸个稀巴烂！」
说着，他扬起了手里的铁锤。
「不要！」奶奶尖叫一声，张开双臂，死死地挡在镜子前。
「滚开！老太婆！」李狗蛋不耐烦地推了奶奶一把。
奶奶一个趔趄，摔倒在泥水里。
就在那一瞬间，我看到爷爷的眼睛红了。
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，充满了疯狂和暴戾。
他没有去扶奶奶，而是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把劈柴用的斧头，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，朝着李狗蛋冲了过去。
「我杀了你！」
爷爷嘶吼着，高高举起了斧头。
那冰冷的斧刃在昏暗的雨夜里划过一道骇人的弧光，直直地劈向李狗蛋的头。
李狗蛋吓得酒都醒了，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头会突然发疯，连滚带爬地躲开，斧头「铛」的一声砍在旁边的石磨上，迸出了一串火星。
那几个混混也吓傻了，扔下棍棒，掉头就跑。
李狗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，也想跟着跑，却被爷爷一把揪住了后衣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