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十一年,锦官城的秋夜被一场大火撕裂。
陆家百年基业的“济世堂”在烈焰中哀嚎,雕花木窗爆裂的声响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呻吟。十二岁的陆灵被母亲推进后堂密道,在暗门合上的刹那,她看见父亲陆清远胸口插着匕首,却仍死死抱住黑衣人的腿,声嘶力竭地喊:“秘方绝不能落于贼手!”
母亲沈素心转身冲向火海前,往陆灵手中塞进一本染血的笔记,最后的光影里,陆灵看见凶手腰间一枚羊脂玉牌在火光中泛着冷光——上面刻着一个“杜”字。
“记住,陆家的医术是救人,不是害人...”
母亲的声音被木材坍塌的巨响吞没。
陆灵在狭窄的密道里爬行,灼热的空气炙烤着她的肺叶,手中笔记烫得像块火炭。她不敢回头,只能听着家人在火海中最后的呐喊,将那枚玉牌的影像刻进骨髓。
密道出口在城西的浣花溪畔,陆灵钻出时,整条街已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。她躲在柳树后,看见“济世堂”的牌匾在烈焰中扭曲、坠落,溅起一地火星。
更远处,几个黑衣人在查验尸体,她听见零碎的对话:
“...孩子没找到...”
“...杜爷吩咐,不留活口...”
“...秘方...”
陆灵咬破嘴唇,血腥味混着泪水咽进喉咙。她最后望了一眼燃烧的家,转身没入夜色。
民国十四年,春。
“各位旅客,锦官城站到了...”
蒸汽火车的轰鸣声中,陆灵从浅眠惊醒。窗外是熟悉的川西坝子,油菜花开得正盛,金黄一片蔓延到天际。
她摸了摸手提箱里的德国护照,上面印着新名字:宋婷。拜耳药厂首席药剂师的证件下面是那本泛黄的笔记——三年了,她终于回来了。
码头上人声鼎沸,苦力们扛着麻袋穿梭如织。一个报童挥舞着报纸跑过:“看报看报!杜氏药行与日本昭和药业达成合作!”
陆灵买了一份,《锦城新报》头版刊登着杜凤至与日本商人的合影。照片上的杜凤至三十五岁上下,穿着藏青色长衫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笑得温和,全然不像灭门惨案的主使。
“小姐是第一次来锦官城?”黄包车夫热情地问。
陆灵望着渐近的城墙,轻声道:“回家。”
她先去了已成废墟的陆家老宅。三年过去,焦黑的梁柱间已长出野草,只有半堵石墙还立着,上面模糊可见“济世”二字。
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见她在废墟前驻足,好心提醒:“姑娘别在这儿久留,这地方不吉利。三年前陆家几十口人死得不明不白,都说闹鬼呢。”
陆灵蹲下身,手指抚过一块焦木:“是怎么起的火?”
老板娘压低声音:“说是药房走水,可谁家走水会一个人都跑不出来?而且...”她突然噤声,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“杜老爷心善,出钱给他们做了法事,这地界现在归杜家管。”
陆灵注意到废墟边缘的土壤颜色异常,趁无人时取了些样本。在德国学的分析化学告诉她,这里有过量助燃剂的残留。
当夜,她在客栈里翻开母亲的笔记。除了陆家祖传的药方,最后几页用密语记录着一段警告:
“杜凤至欲取秘方献与日人,研制迷心之药...军方有人参与...若陆家遭难,必是杜氏所为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