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:记忆裂痕
接下来的两天,祁峰的状态如沙漏中无声滑落的细沙,悄然却不可挽回地崩塌。
高原的风依旧凛冽,吹过嶙峋的岩壁,卷起尘土与碎石,仿佛天地间低语着某种无人能解的预言。他的脚步变得迟缓,每一步都像踩在松动的记忆边缘,摇晃而不真实。
食物尚有余存,干粮在背包深处发出轻微的窸窣声,水壶里的液体也还能润湿干裂的嘴唇,勉强维系着生命的火苗。可这些外在的供给,已无法填补体内悄然蔓延的异样。
他的意识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,记忆的链条开始断裂——他记不清昨天是何时扎营的,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绕过那片灰白色的石林。
有时在昏沉中醒来,发现自己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缘,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,而手中紧握着那台老旧的相机,镜头对准虚空,快门未曾按下。
他凝视着手掌上冻裂的纹路,试图拼凑出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片段,却只触碰到一片空白。
更令人心悸的是,那个“他”出现了。
第一次是在一条冰凉的溪流旁,他俯身掬水洗脸,水面映出他疲惫的脸庞。就在水波轻颤的一瞬,倒影中的面孔忽然微微上扬,嘴角拉出一道诡异的弧度,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容——而他自己,分明面无表情。
他猛地后退,心跳如鼓,再低头时,水面只映着苍白的天光与破碎的云影,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。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,却如藤蔓般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
夜里,风穿过岩缝,发出低沉的呜咽。他蜷缩在睡袋中,眼皮沉重,意识却飘浮在清醒与梦境之间。恍惚间,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坐在营地对面,静静地望着他,眼神陌生而熟悉,像是来自某个被遗忘的时间切片。那人不开口,也不动,只是存在本身便构成一种无声的压迫。
祁峰开始怀疑,这片荒原是否早已将他吞噬,而剩下的,不过是一具被记忆遗弃的躯壳,在无人知晓的角落,与自己的影子对峙。
第二次是在黄昏扎营时,他明明独自一人,却听见帐篷里有翻东西的声音。拉开拉链,里面空无一物,但睡袋被人压过,枕头上有清晰的头印。
第三次,他坠入那个梦时,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拖进深渊。黑暗如潮水般涌来,将他裹挟进一场无法醒来的仪式。
梦里,空气潮湿而沉重,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,脚下的地面黏腻湿滑,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花瓣上。
他低头,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暗红的血泊中央,那血尚未凝固,微微荡漾着涟漪,映出他扭曲的脸。
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匕首,刀刃弯曲如蛇脊,上面流淌着浓稠的鲜血,一滴一滴落在地上,发出轻微却刺耳的“嗒、嗒”声。匕首的柄缠着褪色的麻绳,触感粗糙,仿佛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前方,一个女人倒在泥泞中,红裙被血浸透,像一朵在黑夜里枯萎的玫瑰。她正是那天在井边出现的身影——苍白的脸,乌黑的长发贴在脸颊,双眼圆睁,瞳孔扩散,却仍死死盯着他。
她的嘴唇缓缓开合,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,带着回响:“你早就来了……不是现在,也不是昨天。你一直在这里,从未离开。你是最后一个祭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