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爹头七刚过,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就拖家带口地住了进来。
他们说,我一个姑娘家,无依无靠,他们是来“照顾”我的。
照顾我,就是睡我爹的床,花我爹的钱,盘算着怎么把这宅子变成他们的。
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没了爹就没了主心骨,只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每天在我面前上演着长辈的慈爱,背后却是一双双贪婪的眼睛。
好啊,你们要“照顾”我,要讲孝道。
那我就陪你们把这场戏唱到底。
我亲自下厨,每日给他们端汤送药,把他们“孝顺”得面色发白。
然后,我告诉他们,为了尽孝,我决定效仿古人,去城外结庐守孝三年。
看着他们惊恐的脸,我柔柔地笑了。
“各位长辈,草庐我都备好了,咱们一起去,好不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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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爹没了。
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。
上好的楠木,黑得发亮,能映出人影。
我跪在蒲团上,一下,一下地烧着纸钱。
火光舔着我的脸,暖一阵,冷一阵。
孝布盖着头,我看东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院子外面的哀乐吹得有气无力,跟街口王屠夫杀猪前的哼唧声差不多。
“苓丫头啊,可怜见的,别太伤心了。”
一只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我抬头。
是二舅公。
一个我爹在世时,十年都未必见上一面的远房亲戚。
他眼圈红着,嘴角却往下撇,那样子不像哭,像刚吃了半个没熟的柿子。
他身后,站着三舅婆,还有他们那个三十好几没娶上媳妇的儿子,宝根。
一家人,整整齐齐。
“孩子,想开点,人死不能复生。”三舅婆也上来,挤出几滴眼泪,声音跟那唢呐一样,又高又尖。
我没说话,只是点点头,继续烧纸。
他们不是第一波来的亲戚。
从我爹咽气开始,这三天,我家门槛都快被踏平了。
来的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,一个个哭得比我还伤心。
好像躺在里面的不是我爹,是他们爹。
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
姜家就我一个女儿,我爹走得急,偌大一份家业,就都落在了我身上。
我是个没出阁的姑娘,在他们眼里,就是一块肥肉。
一块谁都能上来啃一口的肥肉。
出殡那天,日头很大。
棺材很重,八个壮汉抬着,肩膀上的麻绳都勒进了肉里。
二舅公和宝根走在最前面,哭天抢地,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们才是孝子。
我跟在后面,一步一步,走得很稳。
爹,你看清楚了。
看看这些人的脸。
你前脚刚走,他们后脚就跟豺狼一样扑上来了。
不过你放心。
你的女儿,没那么好欺负。
这姜家的东西,一针一线,都不会便宜了外人。
丧事办完,亲戚们陆陆续る续都走了。
二舅公一家没走。
他们帮着收拾院子里的狼藉,三舅婆还亲热地拉着我的手。
“苓丫头,你看,现在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,我们实在不放心啊。”
我低着头,声音很轻:“有劳三舅婆挂心了。”
“一家人,说什么挂心不挂心的。”二舅公背着手,像巡视自家地盘一样在院子里踱步,“我们商量了一下,这段时间,我们就搬过来陪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