球球很黏我。他会在半夜做噩梦时,光着脚丫跑进我的房间,钻进我的被窝。他会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,第一个举到我面前。他会在赵曼丽过分溺爱时,偷偷看我眼色。他是我在这座冰冷华丽的牢笼里,唯一的热源和支撑。
我几乎快要忘记,这个叫我“妈妈”的孩子,身体里流着的,是另一个女人的血。那个一走了之,杳无音信的女人,我的姐姐,林晓晓。
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去“拴住”王瑾川。研究他的喜好,学着煲他可能喜欢的汤,在他深夜回家时亮着客厅的灯,小心翼翼地找话题,尽管十次有九次换来的是敷衍的“嗯”或者直接的沉默。我甚至偷偷模仿过姐姐从前的样子,她说话的语气,她微笑时的弧度——多么可笑,我扮演着姐姐的替身,却还想用这点可怜的模仿,去唤起一个男人对“原版”或许残留的情愫?
王瑾川对我,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。客气,疏离。他会在必要的场合扮演恩爱夫妻,会满足我物质上的一切要求,但他的心门,从未对我敞开。有时,我会撞见他一个人站在书房窗前,看着远处,眼神空茫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那时,我会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恐慌。这个秘密,像一颗埋在我和他之间、也是埋在我和球球之间的地雷,我不知道它何时会爆,威力又有多大。
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加倍地对球球好,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他身上,仿佛这样,就能填补那个巨大的谎言黑洞,就能让这份偷来的人生,显得更理直气壮一些。
十年贵妇梦,表面风光,内里早已千疮百孔,摇摇欲坠。
直到那个下午。
球球十岁生日快到了,赵曼丽主张大办,请了半个城的名流。那天,我正在家里和佣人核对宴请名单,门铃响了。
福伯去开门,我听到一个有些耳熟,却又陌生了许多年的女声,带着笑意说:“福伯,好久不见,我回来了。”
我手中的钢笔,“啪”地一声,掉在了地毯上,滚出一道蓝色的墨痕。
我僵硬地转过头,看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女人。十年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,褪去了青涩,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,衣着精致,气质卓然。那张脸,和我有五六分相似,却更明艳,更张扬。
是林晓晓。
她回来了。
她微笑着,目光掠过脸色煞白的我,直接落在了闻声从楼梯上跑下来的球球身上。
球球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漂亮阿姨。
林晓晓蹲下身,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温柔、甚至带着圣洁母性光辉的笑容,张开双臂,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:“宝贝,来,妈妈回来了,妈妈带你……认祖归宗。”
球球愣住了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整个客厅,死一般的寂静。赵曼丽刚从楼上下来,看到这一幕,也惊呆了。王瑾川不在家。
林晓晓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,她站起身,依旧笑着,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刺向我:“晚晚,这些年,辛苦你‘照顾’我儿子了。”
“轰”的一声,我的世界,塌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成了我的噩梦。
林晓晓以孩子生母的身份,堂而皇之地住了回来。她不像我当初那样小心翼翼,她张扬,自信,寸步不离地围着球球转。她给他买昂贵的玩具,讲她在“国外”的见闻,用各种新奇的手段讨好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