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六点半,柳绍弈和黎雨没来;七点,还是没来;七点十五,终于有脚步声传来——是柳绍弈,身后跟着黎雨,还有两个穿新工装、面生的年轻人。

他们走过来,柳绍弈先开口,带点歉意:“不好意思,刚才有点事耽误了,让你们久等了。”

黎雨站在他旁边,脸上没任何表情,像戴了张光滑的面具。她没看我和小李,只是低着头玩手指。

我压下不满,说:“没关系,我们也是刚到。现在可以沟通了吗?首先想知道,我反馈的问题整改得怎么样了?”

柳绍弈还没说话,黎雨先抬起头。她看着我的额头,避开直接的眼神接触,语速快得像赶时间:“对不起,领导批评我了,我认识到错误了。”

声音平直干涩,没有歉意,没有愧疚,像念背熟的台词。

没等我反应,她话锋一转,语气突然变得“推心置腹”——这腔调跟她面无表情的脸,形成诡异的割裂:“我干了20多年物业,说话就这风格,脾气直,嗓门大,没坏心眼。处久了,您习惯了就好。”

习惯了?!
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滚烫的血液“嗡”地冲上头顶,太阳穴突突直跳,手里的包差点掉在地上。

我是来享受服务的业主,不是来适应她坏脾气的学徒!被物化、被居高临下“教诲”的屈辱感,像沸腾的岩浆淹没了我。我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,靠刺痛保持冷静。

我还没开口,小李先忍不住了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声音压得很低,却像闷雷滚过大堂:“我们交物业费是来享受服务的,不是来习惯你坏脾气的!干20多年物业,就学会让业主忍你?”

“习惯”这个词,像烧红的铁钎,插进了火药桶。

气氛瞬间绷紧,空气像被抽干,变得稀薄灼热。我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,咚咚咚撞着耳膜,几乎要挣脱肋骨。

旁边两个穿新工装的年轻人,还有赶过来的保安队长,都悄悄调整站姿,脚步轻微挪动。无形的包围圈在合拢,压缩着我们的呼吸空间。

突然——

柳绍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!

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,带倒的椅子在大理石地面擦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

他像一堵墙隔在我和小李之间,手指几乎戳到小李鼻尖,脸涨得紫红,脖子上的青筋像扭曲的蚯蚓,咆哮道:“你想干什么!?这是什么态度!在这里大呼小叫,想闹事是吧!”

他的声音在大堂里炸开,震得我耳膜嗡嗡响。

我彻底惊呆了,大脑一片空白。一个该调解矛盾的项目经理,非但没灭火,反而往油锅里扔了根火把!

我像被钉在原地的木偶,夹在两个狂暴的气场中间。那一刻没有害怕,只有排山倒海的荒谬感,和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绝望——他是来激化矛盾,给黎雨撑腰,告诉我们谁才是这里的主宰!

黎雨的反应快得像排练过。

她立刻捂上胸口,眉头紧蹙,脸色瞬间惨白,掏出手机就说:“我心脏难受,得走了……”

说完没看我们一眼,脚步踉跄地走向侧门,身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
柳绍弈对着她的背影张望了一下,转回头对我们摊手,脸上带着虚假的无奈和真实的指责,甚至还有一丝得意:“你看,我也管不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