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后，老婆将我的骨灰倒进了马桶。
头七那天，我的灵魂像一团稀薄的雾，被困在这间我亲手设计、装修的房子里。我看见林清月，我爱了十年、为之奋斗到积劳成疾、最终留下千万遗产的妻子，正靠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。
“亲爱的，这个破盒子放这儿太占地方了，看着就晦气。”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，敲了敲我的骨灰盒，发出“叩叩”的、刺耳的声响。
那个叫赵凯的男人，是我的“好兄弟”，此刻正亲吻着她的脖颈，声音含混不清：“那还留着干嘛？找个地方扬了呗。”
林清月笑了，那笑容，是我病重时日夜祈盼，却再也未曾见过的明媚。她说：“扬了？太麻烦了。”
然后，我的灵魂就眼睁睁地看着她，像拿一罐过期的茶叶一样，捧起我的骨灰盒，走进了卫生间。她揭开盖子，看都没看一眼，就将我那被火焰提炼出的、生命最后的残骸，悉数倒进了马桶的漩涡里。
灰白色的粉末，混杂着没烧尽的细小骨头碎片，在水中打着旋。
她按下了冲水键。
轰——
巨大的水流声，像是我整个存在被宇宙彻底抹除时，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。我的意识、我的记忆、我那可笑的爱情，都在那陶瓷构筑的狭窄深渊里，被搅得粉碎，冲向了城市最污秽的下水道。
那一刻，灵魂撕裂的剧痛，比死亡本身要强烈一万倍。
也就在那一刻，我重生了。
眼前，是熟悉的饭厅，鼻尖，是那碗乌鸡汤浓郁的、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的香气。
林清月正坐在我的对面，用一种我无比熟悉的、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看着我，将那碗汤，又往我面前推了推。
“阿辉，快喝吧，这是我托人找了好多名贵药材，给你专门熬的。喝了，身体就好了。”
我低头看着碗里那致命的汤，再抬头看着她那张写满“关切”的、完美无瑕的脸。
前世，就是这碗汤，让本就油尽灯枯的我，在睡梦中“安详”地走向了死亡。
我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冻结了，然后又以一种滚烫的、毁灭性的姿态开始沸腾。
我笑了。
在她略带惊愕的目光中，我端起了那碗汤。
2
“怎么了，阿辉？怎么不喝？”林清月的眉头微微蹙起，那是我过去最心疼的表情，总觉得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烦恼，都是我的罪过。
可现在，我只觉得，这张脸，像一张精美的人皮面具，面具下，是腐烂的、流着脓水的血肉。
我端着碗，汤的热气氤氲着，模糊了她的脸，也模糊了我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、来自地狱的恨意。我的手在抖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嗜血的兴奋。
我真的回来了。
回到了我被她亲手送进坟墓，再被她从坟墓里刨出来，连骨灰都冲进下水道的前一秒。
“没什么，”我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“就是突然觉得，这汤……闻起来，有点特别。”
林清月的心，明显漏跳了一拍。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，但立刻就被天衣无缝的演技掩盖了过去：“是吗？可能是我放了点特殊的补药吧，都是对你身体好的。你别想太多了，快趁热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