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未见过那样的顾晏城。那个永远高高在上,掌控一切的男人,那个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,视我为玩物的男人,此刻,却卑微得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。
原来,他也会痛。
原来,我的死亡,真的能伤害到他。
一股奇异的、夹杂着快意和悲哀的情绪,在我虚无的“意识”里翻涌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“看”着他行尸走肉般地处理我的后事。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,亲自为我整理遗容,为我挑选墓地。他整夜整夜地不睡,就守在我的冰棺旁,用他那双冰冷的手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我冰冷的脸。
“念念,为什么不等我?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得可怕,“我只是……太害怕失去你了。我只是想把你藏起来,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。为什么……你就是不懂呢?”
我不懂。我也永远不想懂。你的爱,是毒药,是枷锁,我避之不及。
火化的那天,他遣散了所有人,独自一人,捧着我的骨灰盒,从火葬场里走了出来。天色阴沉,就像我跳楼那天一样。
他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,就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。他将脸贴在上面,一遍又一遍地,亲吻着我那张黑白的照片。
“念念,冷不冷?”他问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,“别怕,我带你回家。”
他没有带我回那个“家”,那个囚禁了我三年的牢笼。他开着车,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。车里,循环播放着德彪西的《月光》。那首曾让我崩溃的曲子,此刻,却像一首绵长的、无望的挽歌。
我突然意识到,我的死亡,并没有让他解脱。反而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内心更深处的、那头名为“疯狂”的野兽的牢笼。
一个念头,让我不寒而栗。
他接下来,想做什么?
**5. **
顾晏城没有回家,而是将车开到了一处我从未去过的墓园。他抱着我的骨灰盒,一步步,走上阶梯,停在了一块合葬的墓碑前。
墓碑上,是我父母的名字和照片。
我愣住了。这里,是我父母的安息之所。三年前,我家破产,债主临门,我连为他们举办一场体面葬礼的钱都拿不出来。是顾晏城……
他将我的骨灰盒,轻轻地放在墓碑前,然后,缓缓地跪了下来。
“爸,妈,”他开口,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,“对不起,我没有照顾好念念。我把她……弄丢了。”
他这个天之骄子,这个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男人,此刻,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跪在我的父母面前,泣不成声。
“我以为,只要把她关起来,她就不会再受到伤害。我以为,只要我拥有她,就拥有了全世界。可是我错了……我错了……”他用头,一下又一下地,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阶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。
“我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毁了,因为我嫉妒那些照片里的笑容不是为我绽放的。我把她的小提琴砸了,因为我害怕她的才华会让她离我越来越远。我以为,只要她一无所有,她就只能依靠我,只能属于我……”
他的每一句忏悔,都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我虚无的意识上。原来,他那些残忍的行为背后,竟然是这样卑微而扭曲的逻辑。他不是不爱,他是爱到了极致,爱到了疯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