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我和周屿安的孽缘,根植于穿开裆裤的年纪,像两株野蛮生长的藤蔓,早已纠缠不清。我爬树比他快,下河比他猛,他总是不服气地追在我身后,龇着牙说要赢我。可当我十岁那年从高高的槐树上摔下来,小腿骨折疼得眼前发黑时,是他第一个冲过来,用瘦小的肩膀扛起我大半重量,一路哭着一路把我背回家。

他的眼泪砸在我脖颈上,滚烫滚烫,混着他带着哭腔的骂声:“江清你个疯子!下次再爬那么高我……我就不管你了!” 可我知道,他下次还会管,一定会。

那些年,我们是彼此的影子,是共享一切秘密和伤口的共生体。我以为,这个世界就算天翻地覆,我和周屿安也会是最后一个拥抱的幸存者。

裂痕出现在十六岁的盛夏,毫无征兆,却又蓄谋已久。

十六岁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碎影,吹进市一中的校门时,我正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,看周屿安在篮球场上投篮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球衣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饱满的额头上。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,精准地落入篮筐,他转身时恰好对上我的目光,嘴角勾起熟悉的笑,像小时候每次赢了弹珠那样,带着点得意的狡黠。

那时候我们还在同一个班,课桌并排靠在窗边。上课的时候,他会偷偷在草稿本上画小人,画我龇牙咧嘴爬树的样子,画他背着我回家的背影,然后用胳膊肘碰我的胳膊,把本子推过来。我总是瞪他一眼,却在老师转身的瞬间,悄悄在小人旁边画一朵歪歪扭扭的槐花 —— 那是我们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槐树,后来因为扩建小区被砍了,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桩,藏在巷口的拐角处。

高二上学期,班里转来一个叫苏晚的女生。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,扎着低马尾,说话时声音轻轻的,像春日里的细雨。班主任把她安排在周屿安的斜前方,她坐下时,不小心把笔袋碰掉了,笔散了一地。周屿安弯腰帮她捡,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,两个人都愣了一下,然后苏晚红着脸说了声 “谢谢”,周屿安的耳朵也微微发烫。

我坐在后面,看着这一幕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,细细密密地疼。那时候我还不知道,这种疼叫嫉妒,是青春里最懵懂也最伤人的情绪。

从那以后,周屿安的草稿本上,渐渐多了苏晚的身影。他会画她低头写字的侧脸,画她抱着书本走过走廊的背影,甚至会在本子的角落里,写下 “苏晚” 两个字,用橡皮擦了又写,留下淡淡的痕迹。我再也没在他的草稿本上看到过爬树的小人,也没看到过那朵歪歪扭扭的槐花。

第一次矛盾爆发,是在期中考试后的一个下午。那天成绩出来,我考了年级前十,周屿安却掉出了前一百。他坐在座位上,盯着成绩单,脸色很难看。苏晚走过来,递给他一瓶草莓味的牛奶,轻声说:“没关系,下次加油,我帮你补数学吧。” 周屿安抬起头,看着苏晚,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,他点了点头,说:“好啊。”

我走过去,把一张数学卷子拍在他桌上,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尖锐:“周屿安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你以前就算考砸了,也会不服气地说要超过我,现在怎么回事?就因为苏晚帮你补课,你就不着急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