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,面色古怪。
「怎么了,有话就说。」
「没什么,」顿了顿,他问,「敢问姑娘芳名?」
「陈渔,耳东陈,打渔的渔,」我想起他文绉绉的言辞,有样学样,「你呢,你什么芳名?」
他似乎噎了一下,半晌才道:「裴翊。」
见我皱眉,他指尖蘸水,在舱壁上划下两个筋骨刚健的字。
修长的手指在棕褐色船舱的衬托下,白得晃眼,让我有片刻失神。
七天后,他痊愈了。
我将小舟摇到岸边,裴翊跳了上去,回身对我一礼:「多谢。」
「欸,」我叫住他,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钱袋,「医药费花了三两,捞人收你六钱,剩下的都在这里,还你。」
他摇摇头,笑了:「都给你吧。」
「啊?」
「辛苦姑娘照顾我这些天,算是我的一点心意。」他温声解释。
我目送他离去,掂了掂钱袋,忙了七天,到手七两。
他不是流放犯,是个财神爷。
3
今年有海神庇佑,望断池采到了一颗一寸五分的明月珠。
这颗极品珍珠,再加上不计其数的走珠、滑珠、螺蚵珠、雨珠等,终于让采珠使满意,宣布珠贡完成,廉州封池。
阿爹松了口气,说今年只损失了两条船和三十多个族人,算是个好年。
说到这里,阿爹还着重夸了我,说幸亏有我赚的七两银子,他们的船上备了足够的草垫,还新打了几对锡制弯环空管,有惊无险地活过采珠季。
七两银子让我想到了裴翊,说起来,也该去看看他了。
上门做客总没有空手去的道理,我拎了一袋子刚捕的鱼虾蟹贝就上岸了。
一路打听到了延祥寨。
门口的兵丁盘问了半晌,却迟迟不放我进去。
直到他的同僚开口:「行了,彭三,别看到个姑娘就黏着不放。」
彭三收了笑,有点不高兴地解释:「廉州时有海盗出没,她又是蜑女,万一是想混进军营的海盗细作呢?我职责所在,就该多问几句。」
「得了,你少扯虎皮做大旗。」同僚掏掏耳朵,「今年是采珠丰年,海盗都快绝迹了。」
说完,他对着我招招手:「过来,丫头,我领你进去。」
到了裴翊的木屋前,我敲了好久的门,也不见人应声。闯进去才发现,他竟然趴在桌上昏了过去。
请来的军医诊了脉,说他忙于劳役,饿昏了。
我翻了翻鱼篓,拎出来一条鲫鱼,借了延祥寨的小厨房煮了鲫鱼汤,灌了他半碗,人才幽幽醒过来。
眼神却失焦,连嘴角沾着葱花都没觉察。他反问我:「你是?」
我又盛出一碗鱼汤,没好气道:「半年前救过你的陈渔。」
「哦,是你。」
「也是巧了,每次见你,不是灌汤就是灌药。」
他苦笑。
见他眼神已清明,我问他做什么忙成这样,连饭也没空吃,生生饿昏了。
他道出原委。
原来,今年采珠所获颇丰,采珠府人手不足,来不及统计汇总。
采珠使听说裴翊原本识文断字,便送了好些资料到延祥寨,勒令他在月底前整理成册。
裴翊这才日夜不休,以至昏厥。
我听完有些忿忿:「这些大人物,就知道磋磨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