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命运的价码
林晚的拇指死死抵住客人肩胛骨缝隙里那个坚硬的筋结,用上了全身的力气,汗水顺着她额角的发丝滑下来,滴在一次性床单上,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。客人在她身下发出一声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舒爽的呻吟,含糊地抱怨着:“对,就这儿……使点劲,你们这儿的技师,劲儿都跟没吃饭似的……”
她没吭声,只是沉默地调整着呼吸,将身体的重心更沉下去几分。手指关节因为持续发力,已经开始隐隐作痛,带着一种熟悉的、过度劳损后的酸胀。这双手,白天在医院的病床上给父亲按摩萎缩的肌肉,晚上就在这灯光暖昧的包厢里,对抗着城市精英们被压力和不良姿势造就的、同样坚硬的劳损。
墙上的挂钟指针,慢吞吞地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半。
最后一个穴位按完,她几乎是立刻直起了腰,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坠痛。她不动声色地擦了把汗,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静:“先生,项目做完了,您休息一下,我去给您倒杯水。”
客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,眯着眼打量她,没说话。
林晚退到包厢外,轻轻带上门,隔绝了里面浑浊的空气和客人可能投来的、意味不明的目光。走廊里昏暗安静,只有其他包厢隐约传来的、压抑的哼唧声。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,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气,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的疲惫都吐出去。
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,像一只不识趣的虫子。
屏幕上闪烁着“姐姐”两个字。
林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。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划开了接听键,压低声音:“姐?”
“小晚,钱凑得怎么样了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快又急,像豆子一样砸过来,“爸今天的情况不太好,医生说那个进口的靶向药不能再拖了,这个疗程必须先上。效果好就得一直用,一个月光药费就三万多,还不算其他的。我跟你说,我跟你姐夫这个月房贷都快还不上了,小宝的幼儿园费用也……”
姐姐的声音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绳子,勒得林晚喘不过气。她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壁上粗糙的壁纸接缝。
“我知道,姐。”她打断姐姐连珠炮似的诉苦,声音干涩,“我……我正在想办法。”
“光想办法不行啊,得拿出真金白银来!爸躺在那里,等着钱救命呢!”姐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躁,“你那边……能不能再预支点工资?或者,找你们老板借点?”
预支工资?她上个月的工资已经预支完了。找老板借?那个精明的中年男人,看她的眼神早就带着一种估量货物价值的算计,她开不了这个口。
“我再想想办法。”她重复着这句苍白无力的话,“明天,明天我一定弄点钱先打过去。”
挂掉电话,世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。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,然后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,走向员工休息室。
所谓的休息室,其实就是个杂物间改的,狭小拥挤,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和跌打药酒混合的奇怪味道。她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狭小储物柜,从最里面摸出半个冷掉的馒头,就着饮水机里冰凉的冷水,一口一口地往下咽。馒头渣噎在喉咙里,堵得她眼睛发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