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云袖捧着那温润的玉镯和写着尺寸的纸条,只觉得烫手无比。

但她看着小姐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,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,终究还是把所有的困惑都咽了下去,重重点头:“是,小姐,奴婢一定办好!”

“去吧,”谢知晚轻轻推了她一下,“我在对面的茶楼等你。”

说完,她抬步,袂影翩然,径直走向茶楼。

登上二楼临街雅间,推窗而坐,正好能俯瞰整条繁华街市,她要了一间临窗的雅座。

茶水氤氲,香气袅袅。

谢知晚端坐窗边,素手执起白瓷茶盏,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,眼底清冷如水。

台上戏班子锣鼓初响,戏声婉转,唱的是《洛神》。

她静静看着,眉眼间似笑非笑。

一折《洛神》落幕,锣鼓声歇,雅座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。

谢知晚也轻轻抬掌,慢悠悠拍了两下。

她身后,空气微微一动,一道颀长沉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现身于她身后。

“沈砚。”谢知晚声音清淡,并未回头。

“属下在。”沈砚的声音低沉无波,如同他的人一样,透着一种耿直的木讷。

“去对面的成衣铺子,替我买身衣裳来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要红色的,最显眼的那种红。”

沈砚微微一怔,眼神明显愣了一瞬,像是没反应过来小姐何以突然要红衣,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令行禁止。

他拱手:“是。”

身影一闪,便从窗口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。

不过一炷香的工夫,他便疾步返回,将一包裹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。

谢知晚起身,走到窗边,“吱呀”一声将窗户关紧闩上。

室内光线稍暗,只剩下茶香和戏楼隐约传来的丝竹声。

她转过身,看向依旧杵在原地、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沈砚。

她挑眉,微微给了个眼色。

沈砚茫然:“小姐,您的眼睛……怎么了?”

谢知晚轻轻叹了口气。

当初选中沈砚做她的暗卫,就是看中他武功高强、心思纯粹,绝不会多嘴多舌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。

现在看来,还真是……纯粹得有点过头了。

谢知晚险些被他呆傻的神色逗笑,抬手揉了揉额角,轻声叹息。

“沈砚。”她又唤了一声。

“属下在。”沈砚立刻应声,目光终于聚焦到她脸上,带着询问。

“我要换衣裳。”谢知晚慢条斯理地解释。

沈砚明显愣了两息,才憋出一句:“可……可您把窗子关了,我走不掉。”

谢知晚一时失笑,歪着脑袋看他,双手一摊:“这不是有门吗?何必非要翻窗。”

她心底默默数了一、二、三,数到三时,沈砚像终于开窍一般,哦了一声,转身走到门边。

她慢悠悠补上一句:“关门。”

“是。”这才将门掩紧。

片刻后,房内屏风后的绢纱轻轻晃动。

谢知晚换上一袭大红织金的华裳,衣角曳地,绛色如燃霞。

她缓步走出,明眸皓齿,衬得肌肤胜雪,素日清冷的气质此刻被这抹炽烈衬托得张扬无比。

“沈砚。”她唤了一声。

沈砚循声回首。

眼前人明明还是那个素雅如月的小姐,可此刻却艳若火中莲,光华逼人。

他见过的谢知晚,永远是素衣淡服,清冷如姑射仙人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,周身都带着一股疏离的寒意。

可眼前的她,雪肤乌发,被这极致的红色一衬,眉眼间的淡漠被这炽烈的颜色冲散,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、近乎侵略性的美丽。

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,美得张扬,美得肆意,美得……让人不敢直视。

他怔怔望着,仿佛瞬间忘了如何呼吸,连手都僵在身侧,才听到他极其缓慢、极其认真地吐出两个字:“……好看。”

声音低哑,却格外真切。

顿了顿,似乎觉得不够,又补充了一句,声音依旧平板,却莫名带上了几分郑重:“很好看。”

谢知晚垂眸,抚了抚衣袖。

朱红太艳,艳得惊心动魄,艳得——过了。

她微微蹙眉,似乎对方才沈砚那句“很好看”并不满意。

“太美了,可不好。”她喃喃自语,转而抬眼吩咐,“去,再买一顶帏帽来。”

“要纱质轻透的,能遮七分容颜,留三分模糊。”她想了想,又补上一句。

沈砚立刻抱拳:“是!”话音未落,身形一动,下意识地又要习惯性地往窗口掠去。

“站住!”谢知晚赶忙叫住他,指了指大敞的门扉,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,“走门。跟你说了多少次了,这里是上京,不是徐州,不必总是翻窗越户。把这坏习惯改掉。”

沈砚身形僵在半途,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,像是才想起“门”这个选项。

他讷讷地应了一声“是”,这次规规矩矩地转身,从房门走了出去,还依着谢知晚之前的吩咐,顺手把门带上了。

谢知晚看着合拢的房门,轻轻摇了摇头。在

徐州时为了便宜行事,沈砚神出鬼没惯了,这回了京城,是该让他学着“正常”些。

不多时,沈砚便去而复返,这次记得走了门,手中捧着一顶细纱帷帽。

谢知晚接过,薄如蝉翼,轻若无物。

她微微一笑,将其戴上,轻纱垂落,瞬间便模糊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艳色容颜,只留隐约轮廓,清冷高华。

“这样才好。”她低声自语,眉眼间一派安然。

算算时辰,果然,云袖也急匆匆回来了。

少女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,气喘吁吁,却双眼明亮:“小姐,买齐了。”

包袱打开,是九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布袋。

料子果然是时下最紧俏的天水碧,颜色清雅透亮,在光线下水波粼粼般好看,可偏偏被做成了……麻袋的样式,看着着实怪异又奢侈。

“小姐,按您的吩咐,都做好了。九个,尺寸都对着呢,最后一个特意放宽了些。”云袖禀报道,脸上还带着干了件荒唐事后的忐忑和肉痛——天水碧的料子,可真是不便宜!

谢知晚满意地点点头,目光转向一旁肃立的沈砚,示意了一下云袖手中的杰作。

“沈砚,这些给你。”

他抬眼看向谢知晚,目光里带着几分疑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