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知晚却并未为他答疑解惑。
她只是微微抬眸,声音透过纱幔传来,平静无波:“差不多是时候了,走吧。”
三人下了楼。
来到街边,谢知晚对云袖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云袖点点头,小跑着到对面车马行,很快便赁来了一辆看起来颇为普通的青篷马车。
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。
云袖按照谢知晚的嘱咐,特意扬声道:“车家,我家娘子是谢家娘子,金贵着,劳烦稳当着些。”
车夫被“谢家”二字震慑,连忙恭敬应下。
谢知晚抬步上车。沈砚却径直走到车辕前,像往常一样要去握缰。
“沈砚。”车帘内传来一声轻笑。
他回首,只见谢知晚眉眼含笑,素纱垂落遮面,声音却分外清晰:“有车夫,何必多此一举?上来。”
沈砚动作一顿,脸上又掠过一丝不习惯,但还是依言弯腰钻进了车厢。
车厢不算宽敞,他高大的身躯进来后,空间顿时显得有些逼仄。
他尽量缩在角落,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马车辘辘,穿街过巷。
车厢中,谢知晚端坐,淡淡吐出几句吩咐。
沈砚垂首,郑重应声:“是。”
——
半个时辰后。
马车停在一处僻静之所。
这里远离闹市,街道狭窄寂静,两旁是半旧的墙垣与荒废的小院,少有人迹。
谢知晚带着云袖下了车,取出早已备好的银钱付给车夫,温声道:“有劳师傅,我们在此处访友,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,届时再劳烦师傅来接我们一趟。”
揣着银子赶紧去了。
车夫刚走,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从巷子深处掠出,正是先一步奉命离开马车的沈砚。
而他肩上,一次竟然扛了两个鼓鼓囊囊的、用天水碧料子做成的麻袋!
麻袋似乎有些分量,但在他肩上仿佛轻若无物。
他将两个麻袋堆在谢知晚面前的空地上,麻袋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然后不等吩咐,身影再次消失。
不过片刻功夫,他又再次返回,这次左右肩各扛了一个。
如此往返数次,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,谢知晚和云袖的面前,便整整齐齐地堆起了九个麻袋。
九个颜色清雅、价格不菲、却做着最粗笨活计的麻袋,在这僻静的巷口堆叠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景象。
云袖看得心口直颤,心想:这若不是自家小姐的吩咐,旁人见了,非得当是什么贼赃不可!
沈砚完成使命,再次沉默地站到谢知晚身后。
谢知晚帷帽下的目光扫过这九个麻袋,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而玩味的弧度。
好戏,现在才真正开场。
其中一只麻袋里,传来闷闷的呻吟声,紧接着是愤怒的叫嚷:“放本小姐出去!你们这些贼人,竟然敢绑我。知不知道我是谁?若敢动我一根头发,我叫你们满门抄斩!”
她的叫声立刻引得其他几个麻袋也跟着蠕动,或挣扎,或大骂。
“快放开本小姐!我爹是当朝二品大员!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,定叫你们满门抄斩!”
“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!等我出去,定要剥了你们的皮!”
“是谁指使你们的?!是不是周幼仪那个贱人?!还是……”
“你才是贱人!”周幼仪还嘴。
麻袋里的声音此起彼伏,尖锐刺耳,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人。
谢知晚素纱帷帽下的眸光淡漠而冷意森然。
她抬了抬手,声音清冷:“沈砚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打。”
沈砚毫不犹豫。
他抬手,手掌如风,几乎是眨眼间,九个麻袋同时响起了“砰砰砰”的闷响。
他出手如风,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,只听“砰”、“啪”、“哎哟”之声不绝于耳。
他并非用兵器,而是用巧劲,或拳或掌,或指风点穴,精准地落在每一个正在叫嚣的麻袋上。
力道控制得极好,既不会真把人打坏,又能让她们痛彻心扉,瞬间将所有嚣张气焰都打了回去。
“疼死我了!呜呜……”
“别打了!饶命!啊!”
“好汉饶命!好汉饶命啊!”
“到底是谁……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您啊……”
“求求您,别打了……要多少银钱我们都给……”
“住手!本小姐是——”
话音未落,又被一记沉闷的掌击打断。
九个麻袋里的人,起初还拼命叫嚣,带着不屑与威胁,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便统统变了调,哭喊着求饶,声音凄惨至极。
哀告求饶声取代了最初的嚣张。
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女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和惊吓,早已没了气焰。
谢知晚终于笑了。
“想知道么?”她的声音缓缓溢出,仿佛自云端落下,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意。
她顿了顿,语气微扬,带着几分凌厉:“不妨出去打听打听——这上京城,得罪了我谢四娘的,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?”
她缓缓踱步,纤手轻抚过那堆叠的麻袋,声音悠悠,却字字如刀。
“两年前是如此。”
她停下脚步,回眸冷笑:“两年后——亦是如此。”
帷帽下的目光清冷如霜,她轻轻一挥手,语气淡漠:“这次,不过是小小的教训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骤然一冷:“若是再敢在背后嚼舌根,搬弄是非,或者再让我听到半句不中听的话……”
她的话没有说完,但那份未尽的威胁,却比任何具体的恐吓都更让人恐惧。
麻袋里的挣扎和呜咽瞬间停止了,只剩下压抑的、恐惧的抽气声。
巷子里短暂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。
那个被特意加宽了尺寸的最大号麻袋猛地剧烈扭动起来,里面传出周幼仪又惊又怒、带着哭腔却依旧尖厉的咒骂。
“谢知晚!是你这个贱人!你敢动我?太子哥哥不会放过你的!你等着,等我出去,我一定要告诉太子哥哥,让他把你碎尸万段!你这个没人要的弃妇!活该被退婚!你也就只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!你……”
声音尖利而熟悉,带着恨意与不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