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骂得越发不堪入耳,将所有的恐惧和羞愤都化为了恶毒的言语。
谢知晚帷帽下的唇角却缓缓勾起——终于等到她想听的了。
她不等周幼仪骂完,猛地抬脚,毫不留情地踹在那个最大的麻袋上!
今日在云锦阁,她就远远瞧见周幼仪,满头珠钗摇曳,绫罗堆砌,身姿也比从前丰腴了几分,一副得意嚣张的模样。
于是,她便特意吩咐,给她预备了最大的麻袋。
这一脚力道不轻,周幼仪的咒骂瞬间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和呜咽。
“周幼仪,”谢知晚的声音冷得掉冰渣,透过纱幔,清晰地传入每个麻袋中的人的耳中,“骂啊,怎么不继续骂了?”
她微微俯身,对着那个还在因疼痛而抽搐的麻袋,声音不高,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:“这么喜欢搬出你的太子哥哥?”
“可惜啊,”她直起身,语气轻蔑而嘲讽,“我都走了两年了,周二娘子你,怎么还没坐上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呢?”
少女居高临下,冷笑一声,声音清亮又凌厉:“看我不爽?那你就受着,忍着!”
她说完,也不再多看一眼,纤手一挥,衣袂翻飞。
“没意思。”她语气索然,“走了。”
云袖连忙跟上。
边走,她边抬手,轻松地解开了帏帽的系带,将那顶细纱帷帽随手一抛,任其轻飘飘地落入了旁边废弃宅院的杂草丛中。
巷口街角,之前那名车夫已经依约驾着马车等候在那里。
谢知晚上车,姿态从容。
她身后,沈砚抽出怀中的匕首,飞快地割断了九个麻袋口的绳索,随即身形一闪,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巷尾高墙之后。
麻袋里的贵女们只觉得束缚一松,挣扎半天,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。
一个个鬓发散乱,珠钗歪斜,华丽的衣裙被弄得皱巴巴,脸上更是涕泪交加,妆容糊成一团,狼狈不堪。
她们惊魂未定地互相看着对方同样凄惨的模样,又惧又怒,几乎要哭出来。
可当她们气急败坏地扑到巷口时,能看到的,只有一抹极其张扬的背影
一袭赤红锦衣,绣金流光,仿佛燃烧的火焰,随着马车渐行渐远。
那背影纤尘不染,既耀眼,又冷漠。
她们在原地气得发抖,却无能为力。
她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着马车走了?甚至连遮掩都懒得做了!
马车驶离那条僻静的巷子,汇入京城喧闹的主街。
半途,车厢内忽然轻轻一震,帘子无声掀开。
沈砚如影般翻身而入,落座时连半点声息都没惊扰。
谢知晚瞟了他一眼,眼尾微挑,倒也不意外,只淡淡吩咐:“回车行。”
车夫得令,立刻调转马头。
不多时,马车在车行停下。谢知晚与云袖先行下车,随后沈砚也步出车厢。车夫下意识揉了揉眼睛,心里暗自疑惑——他明明记得,这位郎君之前好像没跟着上车啊?什么时候上去的?真是奇了怪了。
可还未等他细想,三人已并肩转身,重新踏入了街对面的茶楼。
雅间中,红裙鲜艳如火。谢知晚将外衣褪下,换回那身素净衣裳,动作利落。那抹张扬炽烈的红色,随意搁在案上。
做完这一切,三人这才神色如常地离开茶楼,径直回了谢府。
回到自己的院落,屏退了其他下人,只留云袖在身边伺候时,小丫鬟终于憋不住了。
她一边替谢知晚斟茶,一边蹙着眉头,忧心忡忡地问:“小姐,您不是说,上京城不比徐州,咱们刚回来,行事需得低调些吗?可今日这……”
谢知晚正低头拂袖,听言微微一顿,抬眸望着她,一脸理所当然。
“我都戴帏帽了,”她语气十分自然,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疑惑,“难道还不算低调吗?”
“……”云袖直接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,端着茶壶的手都僵在了半空。
戴、戴帏帽就算低调了吗小姐?
您可是把包括周二娘子在内的九位贵女给套了麻袋揍了一顿啊!还报了家门!这跟直接敲锣打鼓告诉全京城是咱们干的有什么区别?
云袖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我已经很注意了的无辜表情,突然觉得,小姐对低调的理解,可能和常人有那么一点点出入。
小姐这份低调,怕是能惊得半个上京。
那几个从麻袋里爬出来的贵女,一个个都像落水捞起的鹌鹑,互相搀扶着,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花掉的妆容,衣衫不整、灰头土脸地各自寻路回家。
分别前,她们互相打量,越看越是憋屈。
几人都是鬓发散乱,脸上红肿青紫不一,衣裙皱巴巴的,珠钗首饰掉了一地,狼狈不堪。
众人又是后怕又是羞愤,还强撑着约定:“今日之辱,绝不能就这么算了!定要那谢知晚好看!”
可一转身,各自心里都打着鼓。
今日之事,说到底,是她们先在云锦阁嚼舌根,说了许多难听话,才被人逮住错处,狠狠教训了一顿。
这等不光彩的事,若是宣扬出去,她们自己的名声也要受损,家里长辈追问起来,更是不好交代。
于是,一个个回到府中,面对家人的惊问,都只能支支吾吾,统一口径说是结伴游玩时不小心摔进了路边的泥沟里,才弄得如此狼狈。
——
周府。
周幼仪用袖子半遮着脸,脚步飞快地想溜回自己的闺房,却在回廊下被自家大哥周显扬撞了个正着。
周显扬年纪轻轻已在京兆府领了差事,性子跳脱,最爱看热闹。
他一见妹妹这副鬼鬼祟祟、鬓发散乱、裙角还沾着灰的模样,顿时来了兴致,长腿一跨就拦在了她面前。
“哟!这是哪儿来的小花猫儿啊?”周显扬抱着胳膊,上下打量着她,嘴角噙着玩味的笑,“我们周二娘子不是一大早就打扮得跟孔雀似的出门了吗?说是要去云锦阁挑最新到的料子,怎么,这是挑到哪个泥潭里去了?”
周幼仪又气又窘,跺脚道:“要你管!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行吗?快让开!”
她脸上还残留着被踹出的红痕,半边脸肿得厉害,用帕子遮着也遮不住。
“摔跤?”周显扬挑眉,明显不信。
他忍着笑,故意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问道:
“二娘啊,你跟大哥说实话,你这……是摔到哪位小娘子的脚底下了吧?”他指了指她那带着红痕的脸颊,眼神促狭,“看这印子,对方个头估计还不高,脚力倒是不小?”
“你!”周幼仪被他一句话戳中痛处,顿时气得满脸通红,又羞又恼,偏偏无法反驳,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,“周显扬!你混蛋!我要告诉娘去!”
她一把推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哥哥,捂着脸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周显扬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,忍笑忍得肩膀直抖,终于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一边笑一边摇头:“啧啧啧,看来是真被人收拾了啊。这上京城里,居然还有能让我们周二娘子吃瘪的人?真是稀奇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