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知晚心头一震,才像是这才认出他一般,猛地跪下,衣裙散开如白云落地。
“臣女谢知晚,参见太子殿下。不知是太子殿下圣驾,冲撞了殿下,请殿下恕罪!”
她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意。
萧承衍眼眸骤然一沉。
他本以为,这个名字该能让他心安,或是想起什么。
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、急于划清界限的模样,让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悦骤然加剧。
不对。
不应该是这样。
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,他们之间,不该是如此冰冷的君臣之礼。
她不该是这样看他,不该是这样躲他。
她与自己之间,不该隔着这般冰冷的距离。
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,在她膝盖即将触地的前一刻,握住了她的手臂,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。
他的影子笼罩下来,声线冷淡压抑:“谢四娘,为何见孤如此惶惶?你怕孤?”
他的手掌温热有力,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,烫得谢知晚微微一颤。
谢知晚垂首,睫羽微颤:“殿下金尊玉贵,臣女怎敢冒犯。”
她再往后退,像是在刻意避开。
萧承衍目光幽深,胸腔里那点说不清的失落与烦闷被勾得更甚。
脚步不自觉又逼近一步。
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,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,冷冽的沉香气更加浓郁地包围了她。
谢知晚心中警铃大作,裙摆轻扬,急急向后,却没注意脚下。
然而她忘了身后是楼梯口的边缘,脚下一下踩空。
“啊!”
脚腕一痛,竟是踩偏了木阶的边缘,身子猛地失了平衡。
天旋地转间,谢知晚只觉得腰间一紧。
一只手稳稳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,将她扯回,她便重重地撞进了一个炽热而坚实的怀抱。
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心跳。
谢知晚呼吸一窒,鼻尖萦绕着他衣袂上淡淡的沉香气息,耳尖飞快染上薄红。
鼻尖再次充斥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,这一次,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、强烈。
“殿下。”她低声急急,声音带着点慌乱。
萧承衍却并未松手,低头与她的目光在近距离下相撞。
黑眸沉沉,像是要把她困入其中。
“谢四娘,”他的声音低哑,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,呼吸落在她鬓间,带来细微的战栗,“你是在……刻意避着孤吗?”
萧承衍的手臂还牢牢圈在她的腰上,纤细柔软的触感透过衣料清晰地传来,让他心神一荡。
怀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羽毛,带着淡淡的冷梅香,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模糊片段隐隐重叠。
两人之间的气息纠缠不清,若不是忽然一道清朗张扬的嗓音自楼下传来,几乎就要彻底失控。
“哟,这楼上好生热闹,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了?”
声如清风入堂,带着少年特有的昂扬锐气。
脚步声紧接着传来。
便见一个身着绯色劲装、风尘仆仆却难掩勃勃英气的少年已三两步跃了上来。
他身形高挑挺拔,马尾高束,额间系着一条赤色抹额,剑眉星目,顾盼神飞,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意气。
他腰间佩着一柄颇具边塞风格的镶宝弯刀,整个人像一团刚从旷野吹入京城的、带着阳光和尘土气息的风。
正是刚从徐州调任回京、其父乃镇守徐州多年的窦老将军之子——窦铮。
他年初在徐州平乱中立功,此番回京是述职并领新职,性格爽朗不羁,是京中鲜少的面孔。
窦铮一眼就看到了楼梯口姿态亲密的两人,尤其是太子殿下那只牢牢箍在谢家四娘子腰间的手,以及谢知晚那泛红的耳尖和略显慌乱的神色。
少年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微微一敛,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随即又扬起更灿烂的笑容,朝着萧承衍随意地抱了抱拳:
“末将窦铮,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他行完礼,不等萧承衍回应,目光便十分自然地转向谢知晚,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熟稔和关切,“阿晚?可是崴着脚了?没事吧?”
这声“阿晚”叫得自然无比,带着一种外人无法插足的亲昵。
说着,他竟直接上前,无视了萧承衍瞬间冰寒的目光,自然而然地伸手虚扶住了她的手臂。
萧承衍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这突如其来的打扰,窦铮对谢知晚过于亲密的称呼和姿态,都让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不悦达到了顶点。
他箍在谢知晚腰间的手非但没有松开,反而下意识地又紧了一分,像是在宣示主权。
谢知晚却微微用力,挣脱了萧承衍的手臂,脚步虚浮地顺势靠向窦铮身侧,低声道:“阿铮……我没事,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。”
这声“阿铮”更是坐实了两人关系非同一般。
她这个小动作,这个全然信任、寻求庇护般的姿态,深深地刺痛了萧承衍的眼睛。
萧承衍缓缓收回落空的手,负在身后,指尖微微蜷缩,仿佛还残留着那纤细腰肢的触感,但更多的是一种空落。
他看向窦铮,眸光沉下,声线冷若寒锋。
“窦小将军。”他几乎是咬着字吐出这个称呼,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,“以何身份,替谢四娘向孤道谢?”
他刻意忽略了窦铮对谢知晚的亲昵称呼,直接质问。
窦铮将谢知晚护在身后半步,迎上萧承衍冰冷的目光,眉梢一挑,神色半分不惧,反而笑意张扬。
他朗声道,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周围隐约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:
“回殿下,末将不才,与阿晚自幼相识,两家乃是世交,又在徐州重逢,更蒙谢伯父不弃,已于半年前与阿晚定下婚约。末将身为她的未婚夫婿,见她似乎受惊,上前关心,替她向殿下道声谢,不知这个身份……可还使得?”
未婚夫婿!
这四个字如同惊雷,猛地炸响在萧承衍的耳边,也炸得周围偷听的空气都凝固了!